她以洞穿对方的眼神、以伊人的笑貌用俄语礼貌的对她说了句:“请您开个最后的价码。”结果可想而知,女掌柜给了她从没有过的最优价位。
仍不死心的她,依照母亲的口述又去了位于三里屯的那片木材经营码头,在那里来来回回窜了无数条快要熟悉了的胡同后,还是打听不到王翠花这个名字而让她一无所获,本以为能找到认识弟媳的人就能进一步多了解到一些新的状况,可是现在连认识她的人也找不出一个,只得颓废地面朝一排排大同小异的院落轻叹此行的落落难。之后便随着臆想的引导让车夫朝着太古街方向前行,她还想看看那位医术高明的日本医生所开的诊所现在是个啥样,等她到了那里也就是让重又恢复为诊所里的中医大夫号了一下脉,任何事情也没去做,任何话也没有多说。
晴好的天气掠过来一阵含带腥味的轻风过后,天空逐渐就变得浑浊起来,“算了,也没可去的地方了”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习惯的对自己说。
一碗水饺填饱了肚子继续闲庭慢步在琳琅满目的杂货兴旺的街头,她挑选了两个拨浪鼓、两双虎头绣花鞋,还有陀螺和十二生肖的彩绘泥塑,她认为这些都是两个孙儿见了准会喜欢的好东西。
灰暗的云层开始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它也提醒了她该是结束这次行程的时候了。她站在屋檐下等候黄包车时,整条街已被各种不同颜色和式样的雨伞、蓑衣、篼笠所改变,不乏也有用麻袋、报纸用来遮挡的。
当她重回小旅馆时,人留天也留的小雨已经演变成了倾盆瓢泼,看上去还没有一点有停下来的迹象。
无法将礼物送出的娅琴这才焦急开来,只得借用旅馆里的电话再想办法,服务员听说电话是打给行政公署的哪里还会拒绝,她便在电话里和周秘书说了她想要说的话,末了她还说出了理由:“列车一个小时后就要发车,我不能等他回来了,他和您的一点心意我稍后就会让别人给你们捎去的。”挂掉电话之后她便满脸堆笑与服务员商量能不能替她代为转交一下放在台子上的那包礼物,服务员非但没有拒绝,还送给她一顶用竹条编制的斗笠。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这时的雨水也恢复了它的安静,在检票前她用同样的方式给一位路人付了小费委托他务必要将这顶斗笠送到那家小旅馆。
火车头喷出了蒸汽,发出的嗤嗤声响掩盖了出行者们固有的嘈杂,刚踏上车厢踏板的右脚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终止了,她侧身退到一边回眸搜寻着,最终见到一位在检票口外的人群中高举手臂的模糊面孔,熟悉地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向那里走去,列车员抬手将她拦了下来,并且示意她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可再随意走动,赶紧上车吧。”她只得象征性地摇摆着手臂隔空向对方挥手致意,这一刻,无论是无所不能的上帝还是神机妙算的活菩萨都不可能预见到这遥相呼应的二位今后会成为最终的生活伴侣,起码连她自己也没有这方面一丝一毫的感应,除有心存感激、日后回报之念,再不会还有别的了。
列车开动了,栅栏之外仍然停留着一位固执的身影。
不停晃动的车厢让躁动的旅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娅琴也和来时一样,和周围的乘客搭讪了一会就靠着椅背开始了闭目养神,细想着这趟所见所闻中的每一个环节,起码有许多现象都与她以前知道的不太一样,特别是处在高位上的刘专员都能如此的平易近人,唯独遗憾的就是没能见到王大柱本人,女儿的下落让她揪心。
想着想着,她便把这里人的朴实善良、热情好客的一面和自己坎坎坷坷走过来的曲折经历栓在了一起:童年时期不准迈入学校大门、少年间又被婉言劝离了来之不易的学习场所、封厂抓人,笑里藏刀地瓜分了沃尔科尔的全部财产,名正言顺地吞(并)了‘兰芳’工厂,还有那么多说不尽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理念上稍有松动,整个意识形态就会随之而变:她不愿再像父母那样过着一味忍气吞声的生活,拼死拼活拼到最终还是把骨头留在了异国他乡还不受待见;她害怕将来会因为自己的失手而东窗事发伤及到无辜的儿子和孙子,更不能看到自己已经意识到的可怕结果变为现实!她要把这一切全都改变,哪怕让自己走上一条孤寂的小道也不愿再受到歧视的攻击和种族的迫害、情愿和那里的人们一样过着拮据生活,起码还知道自己的存在。
长期在氤氲状态下形成的内心郁结让她慢慢地发现:能给自己留下一条畅通通道并不是那么难找,而是轻而易举就想得到方是万不可能。‘任何难题的突破口总是会有的’她的自信心虽然没有让她在疑难问题上退却过,但是,她的偏头痛也不允许她再这么无休止的寻思下去。
毕竟万事总有难全一偶,百密尚有一疏,何况还是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那就是来时的掐指周全不想还是让政府部门的人跟踪了她的行程轨迹;早在沙俄时期就有不少遍布在哈、吉、辽地区的民间组织与之存在频繁往来,她出入行政公署的联合办公大楼一幕早已经通过电波静静地躺在了柯察金的办公桌上。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祸端的降临,相反,这次的行程随着两国之后戏剧性的关系改善却误打误撞的为她打开了一个理想缺口,就是这个缺口改变了她后半生的命运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趟班列一路上没遇到需要为其它车辆让道的,天擦亮时准点到达了绥芬河口岸,一切都很顺利的登上了首班开往哈巴罗夫斯克方向的干线列车,如果错过了这班车就意味着还要在这里待上一天一夜,否则就只有乘坐下午的慢车。
列车开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例行查验护照和车票,一位高大肥胖的女列车长反反复复审视了娅琴尼娜好几遍,确认她本人与护照没有疑点后在交还给她的同时极不情愿的说了句:“你可真走运,随我来。”一头雾水的娅琴不得不收拾行李跟上毫无礼貌可言的列车长。进入卧铺车厢,车长回过身来就指着中段的一个下铺对她说:“这个空位是留给你的。”说完便欲走开,见到这位貌似民国妇女的本国公民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许是女人对女人的过于不忍,又丢下了一句算是给了娅琴一个清楚交代:“有人替你安排了,祝你好运。”娅琴的第一反应就是:‘儿子怎么会知道我会乘坐这趟列车?’一声“谢谢!”便紧随其后。
卧铺车厢里大多都是衣着考究的人,这也给了她一个施展能力的机会,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成为了大家的新朋友,尽管他们大话连篇说了不少并不新鲜的新思想和一些明白人都知道是一代哄骗一代需要安分守己的话,她还是从他们的傲慢语气中了解到了不少需要得到的分量成分,‘咀嚼’之后又送了出去:“这么说来,民国的气数就要走到头了?”“那是自然,他们各占山头、强征暴敛,使得天下无以宁日、民不聊生,这样的统治还能长命得了嘛”其中一个说。另一位模样很像书生,表情却有些夸张地“嘘”了一声说:“反动派现在是狗急跳墙,到处搞破坏,这样的话最好不要在公开场合下议论。”其他人根本就不理会他刚刚落下的话,继续谈论着当前的形势:“对于反动派我们会毫不留情的全部予以歼之。”“国民党已经退缩到了沿海一线,我看老蒋是掰不回这一局了。”“就像布尔什维克当年那样击败了孟什维克,很快就会建立起一个新的政权。”“我们现在就是想得到苏联政府方方面面的更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