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多年来,他卜算之事,从未出过重大纰漏,人人都夸他算无遗策。渐渐的,他早已将师傅的话淡忘了。
想来,就是自己算出了女帝肚子女胎,会是新的帝皇之命。从而扼杀了这个生命,导致一切都变了。
命运的齿轮将帝王之命从燕景瑜身上剥夺走。
想到此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命运啊,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燕景瑜也曾来看望过他。
他渐渐大些了的时候,其实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了解了。
他双目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一言不发。
父子二人面对面沉静了许久,终究是燕景瑜先开口说话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斗成这样呢?”
他笑着回答道“因为啊。。。权利太诱人了,有太多的人,为了权利二字,什么都不顾了。我们也不例外。”
燕景瑜摇着脑袋道:“若是如此,我情愿半点不沾,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要和自己在乎的人争的头破血流。。。”
他笑道:“小景瑜啊,你从出生开始,便享受了最高的待遇,怎么可能体验到当初,我们从最底部一步步往上爬的艰辛呢?越是卑微,越是渴望最至高无上的权利,越是渴望爬在所有人的头上。”
他遥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眼中充斥着不甘心和对命运的愤怒,声音也低沉而沙哑。
“这些年来,我拼死拼活地努力,才走到丞相的位置。那些曾经在我前端的人,都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但我知道,那不是终点。我还差最后一步,最后那一步。我不要一人之下,我只要万人之上!”
他眼中本充斥着疯狂,随即渐渐淡了下去,说道:“为此,我不惜与昔日最。。。最亲近的人针锋相对。因为我知道,那个位置注定只有一个人,不是我败就是她退!
可惜啦,这些年,我渐渐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一直在原地不知进步。反倒是她,拿苦难当修行,拿对手为磨砺,早已今非昔比,我败的,也不算冤啊。
罢了,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乘着现在无事烦扰,我也要在这里好好想想,好好修行了。”
他转身,坐上了塌上。
“父亲。”
燕景瑜一声父亲,叫得他心口一怔。
燕景瑜虽知自己的身份,却因在宫中之故,从来只喊他东方丞相。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父亲。
“你。。。”他怔愣着不知说什么好。
燕景瑜低身伏在他大腿上。
“你还要和母皇斗吗?你们不要再斗了好吗,你们谁出事都不是我乐意见到的。你知道吗?那些日子,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收到你们谁出事的消息。”
他轻抚着他浓密的头发,只是抬头叹了口气,并未说些什么。
女帝到底未拦着不让他们父子相见。每年他生辰时,允许燕景瑜来看望他。
那是他一年中能见到的,除了那些沙弥之外的其他人。
但她,却从未再见他一眼。
甚至都不曾来问过一句,当日他究竟是不是在唬她。
他倒台了,那些不忠于女帝的党羽也被她乘机一一扫除。
朝堂再无一人可与之作对了,她也可以开始肆无忌惮的发号施令了。
听说,天楚在她手上,已经渐渐复苏,比之当年大宇末年,百姓的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
到处都在歌颂着女帝的功德和圣明。
可惜啊,自古红颜多薄命。
就算女帝,也不例外。
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过又过了五年。便坚持不住,撒手人寰。
当燕景瑜带来这个消息时,他手中的黑子掉落。
这是他第一次,乱了心房,脑子一片混沌,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明明。。。明明不是短命之相啊。
燕景瑜哭着说,御医早就告诉她,当年那碗红花已经伤了她根本,她只怕没多少活头了。
红花,一碗红花,竟将那么多人的宿命颠倒。
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于此。
所以,这是她后来,为什么那么拼命的勤政的原因吗?
想在最后的关头,为天楚再做最后那么一点贡献,为后来人铺好路。
他透过天窗,遥望着远处不可见的皇宫。
他与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了她最后刺来的那一剑。
四剑,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养了好久才养好的。
他凄凉一笑,抚摸上了那些疤痕。
不过,后来,多年未见,他还是很想她的——蹁跹。
想她时,是怨多些,还是爱多些呢?
不知道,他也分不清了。
不知以后,她可会愿意梦中与他再见。
就是真愿意再见,大抵也是嘲讽他一番吧。
她走了,燕景瑞登基了。
女帝为燕景瑞留下的班底,都是忠于他之人。
尤其是首辅石老,燕景瑞曾寄养在他那边,他对于燕景瑞最是忠心不过。燕景瑞对他也极为信任。
至于燕景瑜,在稍大一些的时候,许是为了避嫌,他便执剑闯荡江湖去了。
是啊,他是自己想让自己的骨血上位而存在。是女帝为了稳住他而生。
他的身份,敏感而尴尬,留在朝堂,怎么都不合适。
还不如,远离了朝堂。
他也不知在这古塔中渡过了多少岁月。
燕景瑞秉承着母亲的临终遗言,既不杀他,也不放他出来。
他仿佛被人遗忘在了这座古塔中。
再见到燕景瑜的时候,是燕景瑞去世没多久,他成为摄政王的时候。那时他已成为了一个俊朗少年。
他向他吐槽着原来朝堂之事如此繁琐,甚至说,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想当这个皇帝。
他才代皇帝执政几天,已是又累又气。无论他做何决定,总有大臣要跳出来舞一下不可。
他笑着,告诉他,万事开头难,他现今还无什么威望。就让那些舞得起劲的大臣,来给他提提威望。给那些大臣看看,什么是杀鸡儆猴。
他若有所思。
后来,他带来了一个女子。
他说这是他的未婚妻,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在背后对他多有帮助。
女子温柔贤静,一见便是知书达礼的人。
他只瞧了她一眼,便暗自叹了口气。
天中塌陷,印堂眉心相连。这分明是短命之相。
只怕这个女子,陪伴不了燕景瑜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