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夜空却看不见星光。 屋顶烟筒上,一口热锅正冒着白气。 锅子里的肉和菜都已涮好。 屋顶烟筒上涮火锅,世上也许只有行不法想的出来。 想的出来,做的出来,敢想敢为正是他的真性情。 涮火锅当然不能没有酒。 这酒虽然被黑心商家兑了水,但他也已喝下了两坛,锅里的菜却没怎么动过。 夜更深的时候,行不法的眼睛也更亮了,这就说明第三坛酒也已快空了。 屋子里,苏洛躺在床上静静的思考。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种莫名的凌乱,让他无法入睡。 近日来,这种感觉已越来越严重,使得他有些精神恍惚,做起事来力不从心,却不知哪里出了错。 “就算是一只行动迅捷的猎豹,在怀春的时候也会变得行为迟钝。” 人之春性,人之本性也。 夜已很深。 苏洛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直到现在他才慢慢地从床榻上坐起,走下床。 桌子上有酒壶,壶中还有酒半壶。 他慢慢地走过去,倒了杯酒。 “若是喝醉了,是不是就能睡的香呢!” 他虽然不大相信这法子管用,却也已喝下两杯。 第三杯酒触及嘴唇的时候,他不禁皱了皱眉…… 屋子里忽然多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竟然盖过了酒香,就像丛林柴木失火的浓烟味! 他缓缓地放下酒杯,转身来到窗前,慢慢地推开窗。 窗外风微起,夜也更冷……苏洛的目光看向远方,星空凄迷而宁静…… 忽然间,清脆的瓦瓷破碎声,在夜风中飘来阵阵酒香。 苏洛依着窗,忧郁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光亮,面上却又现出无奈的笑意。 过了很久,才叹声道:“以为今夜只有我无眠,看来也有人一样不老实……” 长身掠动,人已掠出窗子……转眼之间就到了屋顶! 寒夜的屋顶寒冷而萧寂,行不法依然一个人坐在烟筒旁涮着火锅,喝着酒,他虽然没有抬头去看,却已知道有人来了,同时也知道这人是谁。 行不法道:“一个人喝酒,正如孤燕南飞。刚好我这里还剩下半坛子酒,过来坐。” 苏洛没有说话,慢慢地走过去,走得很轻,就像是夜里屋檐上流窜的猫。 他走过去,坐下道:“我本不愿和你喝酒的……” 行不法道:“哦?你不愿。” 苏洛抢过酒坛,接着道:“我更愿意睡觉。” 行不法道:“你为什么不睡?” 苏洛举起酒坛饮了一口酒,苦笑道:“你的火锅在哪里涮不好,偏偏在人家屋顶的烟筒上涮,偌大的火锅将排烟口完全罩住,屋子里自然是要吃煤烟的,让我又如何睡的下!” 行不法伸手抢回酒坛,摇了摇头道:“你自然是要感谢我的。”说完也饮酒一口。 苏洛道:“感谢你?” 行不法擦了擦嘴角的酒痕,接着道:“怎么你不该感谢我吗?” 苏洛道:“感谢你让我睡不着?” 行不法道:“你应该感谢我陪你喝酒的。” 行不法淡淡一笑,将半坛子酒递给苏洛,悠哉的接着道:“你应该感谢我的,因为深夜我还愿意陪你喝酒。” 苏洛接过酒,沉默了很久…… 行不法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人是很奇怪的,习惯孤独的我们本该孤独。“ 苏洛在听,他沉默,也只能沉默…… 朝霞满天,和前夕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人呢? 这也是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刻。 苏洛和行不法经过了一夜的酒战,却比任何人都要精神十足。 世上的确很少有人能像他们两个,喝了一夜的酒竟还能如此精神,全无睡意。 苏洛忽然指了指瓦房上的空酒坛子,说道:“酒已是第七坛了,我们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行不法笑了,慢慢的道:“就到这里,天已亮了,现实的痛苦又该去面对,醉梦中的我们也应该清醒……” 苏洛摇了瑶头。 行不法道:“怎么,你认为我说的不对?” 苏洛道:“我的意识是,我输了。” 行不法道:“哦?” 苏洛道:“在此之前,你已喝下许多。” 行不法又笑了,他淡淡的道:“你果然是个呆子,我都不曾在意,你却要来提醒我。” 苏洛忽然也笑了,道:“傻瓜总是这样的,所以才会有呆子来提醒。” 行不法笑容更深,他慢慢地站起身,走远,停下。目光看向远方漫□□霞,过了很久很久才慢慢的道:“在你我决战之前,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苏洛也走过去,看着漫天的红韵,淡淡道:“有。” 行不法道:“什么事!” 苏洛道:“去魔界。” 行不法忽然怔住,过了良久才道:“去那里做什么?” 苏洛道:“那里,曾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看一看的。” 行不法道:“现在的魔界了可不是你的家了,因为那里已被鬼族占据……” 行不法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暗淡,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如果你要去那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本不该叫鬼族的,叫魔鬼更准确一些。” 苏洛没有出声,目光看向远方,思绪也在远方。 行不法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沉的很低。他已知道苏洛若是做了决定谁也无法改变,他当然不会再去做劝阻的愚蠢事,去做没有结果的事,就是愚蠢的事。 许久,行不法缓缓的道:“你要去,我陪你去。” 苏洛眼睛里现出吃惊神色,他赫然转过头注视着行不法,缓缓的问道:“你陪我去?” 行不法冷笑着,笑容中带着三分讽刺,只不过这讽刺却是对他自己,过了很久,才淡淡的道:“你,何时动身。” 苏洛闭着嘴,闭得很紧,思绪似在远方。许久,才一字字道:“现在。” 行不法忽然道:“那她怎么办?” 苏洛目光变得有些暗淡,就像冬晨里的阴霾,神秘而迷茫,面上却带着笑,笑容凄凉而勉强,慢慢的道:“也许你是对的。” 行不法道:“什么?” 苏洛道:“习惯孤独的我们本该孤独!” 这条残破的街道旁,还有一间小小的酒铺。 现在的乌德城中,能开的起酒铺的人并不多,敢开酒铺的人也不多,能开的起又敢开的就更不多。 战乱的年代。贫穷,饥饿,人命如狗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稀奇的是能活着。 可是越是这样动荡的时期就越有商机,越是这样不安的社会就越有人得利。 杀人越货,走私烟土,一些偏门的商人往往都是在这时起来的! 你永远不知道那些成功人,富贵,绅士的背后,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现在,夜还不深。 但街道上已很安静,看不见行人。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残破的瓦房,摇摆的牌匾,更显几分阴寂与凄凉。 忽然间,街道上有蹄声传来,来得很急。 酒铺伙计走上街道,手里的油灯也照不清来者模样,只见得两匹马,两个人。奔驰在并不完整的街道上。 能在这样残破的街道上驾驭马匹奔驰,定是常年伴马之人,否则绝不会有如此精湛的骑术。 马在酒铺门外停下时,人已下马。 人下马的时候,酒铺的门立刻就打开,就好像提前约定好了一样。 酒铺的伙计立刻上前牵马,一手举着油灯,一手牵过马。 他牵着马时,举着油灯的手却还是稳定如石,想必这双手挥刀杀人时也会同样稳定。 “在这里开酒铺的人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给一位了不起的人做酒铺的伙计也定不是一位简单的人。” 酒铺的门是打开的,灯光从门里照出来,照在两位客人的脸上。 打头进来的,身材略显消瘦了些,一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白须银眉下的脸,显得非常安详,非常清雅,甚至柔弱了些。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出奇的坚决冷酷,和这张脸完全不对称,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的眼睛。——仙鹤道人。 他身后进来的,除了衣着装束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个常人。 他的身材要比常人魁梧的多,一双大脚宛如帆船在河流中行进,每一步的落下都显得很重,很稳。 他的手虽藏在袖子中,不见显露。但依稀可以感觉到暗藏在袖口下的强壮劲力。 这袖中的手,在雷霆之怒下,势必将一头壮年牦牛掌死。就算是一只猛虎也绝逃不出两掌。 他的脸是蒙着的,看不出表情,走进来的时候,三步化两步就超过了仙鹤道人。 没有人请,没有说话,他走进酒铺,就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端端正正的坐下。 用不着人请! 阿提拉从来不需要人请。 他坐下的时候,已向伙计招手,眼神间充满了自信与威严,一举一动都很沉稳镇定。 伙计立刻上前,倒酒。 仙鹤道人也走了进去,走到阿提拉对面,还没有坐下,就将桌子上的一壶酒对着嘴喝了下去。 他不想坐下,不想和阿提拉平起平坐! 魔界宝藏的事毕竟是他告诉的阿提拉,若不是他,阿提拉早已死。 任谁都不愿与死人平起平坐,况且阿提拉在仙鹤道人的眼中本就是个死人。 因为南华山一战,他当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身后的丛林中早已埋伏数千甲士。只要一声令下,势必将阿提拉碎尸万段! 况且在寻找宝藏的这件事儿上,的确也是他付出的比较多。 所以他觉得无论什么,都应该得到的多一些,做事也应该听他的。 他冒着背叛徐归城的风险,为得也是这个。 虽然徐归城近年来给他的已很多,可他觉得这一切还远远不够,不够与他身份地位相称,更不能与他付出的成正比。 桌子上摆着的酒菜当然不是平时给人们吃的那种。 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无论什么样菜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桌子上没有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你绝想不出这么样一间小小酒铺竟能做出如此丰富的佳肴。 这酒菜显然是特别精心准备的。 如此深夜,是什么人准备的呢? 仙鹤道人和阿提拉本该前去魔界的路上,寻找他们所谓的宝藏,又为什么要星夜赶到这里来? 仙鹤道人的壶中的酒还没有喝完,酒铺的伙计却已又上了酒。 仙鹤道人忽然伸手挡住了酒铺的伙计,伙计一惊,仙鹤道人忽然道:“什么酒。” 酒铺伙计赔笑道:“葡萄酒,葡头酒。” 说着,他拧开了酒坛,淡紫色的酒倒入绿瓷杯里,在灯光下闪闪发着光。 仙鹤道人微眯着眼,缓缓的说道:“嗯....果然是好酒......你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伙计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正喝着酒的阿提拉,道:“这样不好。” 仙鹤道人道:“你用不着看他,我让你坐下喝酒,你就坐下喝酒!” 酒铺伙计面上微笑,低声道:“我一个卖酒的算什么东西,您有这位大人陪您不是更好。” 仙鹤道人的面上已现出不悦之色,他看着酒铺的伙计,狞笑道:“哼,大男人连喝酒都要看别人脸色,你也就只配当店中小二。” 酒铺的伙计映衬道:“是,您说的是。” 仙鹤道人饮下一杯酒,又道:“那个人什么时候才到。” 酒铺伙计道:“那人平时都夜里三更才到这里,他一向很准时的,您二位不妨多吃些酒菜等等。” 仙鹤道人皱了皱眉,却突听对面“啪!”的一声巨响,一张桌子已被击的粉碎。 阿提拉厉声道:“他也配让我久等!” 伙计面色突变,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任谁也难免紧张,但伙计立刻变脸微笑道:“当然不是让两位大人干等着......” 伙计伸手指着身后的一扇木门道:“深夜长漫漫,两位大人若是觉得苦闷就推来折扇门,那人特意吩咐过,请两位不必客气,更不必难为情,他也是男人,男人当然最了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