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云庙回来的当天晚上,陈灿就又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很多年后她去高中母校隔壁的幼儿园接孩子,身后十七岁的李牧宇喊着我前面扎着马尾的人,陈灿,灿灿,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行不行? 陈灿看见前面的人向前走一直没回头。 其实这个梦很久之前也有做过,只是现在是更清晰点了,清晰到陈灿甚至能看见十七岁的李牧宇脸上耷拉着的眉毛。他又追着喊:灿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我一句行不行?真是不可爱,还是一样的执着认死理。 …… 梦醒之后,是无尽的空荡。陈灿很迷茫:我到底在纠结着什么?想要什么? 前世生病的时候lily来看她,lily问:“灿灿,你后悔么?” 当时的她是怎么说的?前一刻她还在捂着肚子呕血,听到lily的问题,她轻笑一声,边用纸巾擦嘴边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有过男人怀过孩子,女人该经历的我都经历了,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告诉李牧宇,让他内疚一辈子,让他时时刻刻念着我,记着我。” 怎么会满足、怎么不后悔。 她恨,恨自己,恨李牧宇、恨爸爸、恨命运。可又能怎么办? …… 陈灿不是没想过要放手,但李牧宇不允许。前世陈妈妈一直有催她找男朋友,她也瞒着李牧宇去相亲。有一次相亲对象送她回来,在楼下偶遇了李牧宇,他先是很沉默什么话都没说,等进到了公寓,他才讽刺道:“陈灿,你很有能耐啊。” 陈灿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喊她的,平时会笑眯眯地喊她灿灿,有时候心情好会故作恶劣地喊她灿灿小宝贝。每次听到“灿灿小宝贝”,她都会脸色爆红,实在是太害羞了。 但现在,每天每天的“陈灿”,变化着不同的声调,生气的、讽刺的、嘲笑的、皮笑肉不笑的…… 够了,真的够了!陈灿真的受够了。 她记得他当时对李牧宇说:“李牧宇,我想结婚了。”求你放过我吧。 李牧宇定定地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可那晚在床上,李牧宇在她的耳边说“陈灿,你别想着怎么跑。” 宛如相爱的人耳鬓厮磨一样。就是话很伤人。 “李牧宇,我真的想结婚了。” 他不说话,她继续说,“我们认识几年了?从高一到现在,很多年了,你还记得你高一是什么样子吗?那时候你在我心里很厉害的,现在也很厉害。李牧宇,你放过我吧。我欠你的我还不清了。” 李牧宇说:“你少放屁,想结婚?和我还是和他?你都别想。” 早就知道我们是不会结婚的,怎么敢去想。反正对象不是你,是谁都无所谓,陈灿有些悲哀,从那晚起,她就知道,十七岁的李牧宇终究只是活在了她的心里。 回忆压着陈灿喘不过气来,都是李牧宇,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的他。爱情真的是□□,自己可不是蠢么,明知道碰不得还上赶着去碰,陈灿自嘲地想。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下床走到了窗边,屋里没有钟表,也不清楚现在是几点。 她把窗户开到最大,也不开灯,就着月光看着外面,陈灿想起川端康成曾写过一句: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其实陈灿一直觉得,凌晨四点钟,听到海棠花未眠会更好一点。她还记得她还跟李牧宇说过这个,当时李牧宇还很宠溺的笑:“是是是,我的诗人小宝贝。” 往事最为伤人。因为它是已经拥有可后来却已经全部失去的。 凌晨四点钟,川端康成为什么失眠?她有些好奇。 陈灿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的小星星。真是漂亮啊,前世几乎都看不见了的东西,她都能再次看见,还有什么不满足?是啊,早该满足的了。 真想一直呆在这儿啊。 隔天,失眠的陈灿还是爬山去了青云庙。她很喜欢那儿的钟声,檀香味,其实更多的是,她想去忏悔,她始终觉得自己是有罪的。为了两个尚未出世的宝宝,为了前世李牧宇的女儿阿灿,前者是因为被抹去了生命,后者则是破坏了她的家。真的对不起。她始终认为上天既然让她重生,肯定是让她来赎罪的,因果循环嘛。 结果陈灿是和唐远一起到的青云庙。因为陈灿在村口就遇见了守在那儿的唐远,唐远挠挠头解释,昨天他去外婆家找她玩,结果外婆说她与佛祖有缘,住持让她每天都去庙里听佛经,算全了这段缘分。陈灿点头称是,但很疑惑唐远起个大早来这儿干嘛。 唐远黑黢黢的脸上笑容很大,很义气的说:“你是我妹子啊,不能让你每天孤孤单单地走路啊,所以我决定要送你去青云庙。”陈灿有些感动,“实在是太麻烦你了,其实我一个人是可以的。” 唐远不高兴:大手一挥:“有什么好麻烦的,你是我的妹子嘛。”已然一副哥控附体的样子。得,白捡一个傻白甜哥哥,便宜陈灿了。陈灿看着死皮赖脸跟在她身后的唐远,真是又感动又内疚,回头看着唐远头上的汗说:“唐远,要不你回去吧。” 唐远真生气了,“我走我的道,又没跟着你,你撵我干嘛。”摆过头一副我不想理你的熊样儿。 陈灿噎了一下,但心里暖洋洋的。看了又看别扭的唐远,可唐远还是一副铁了心不想和你说话的样子。陈灿默默地揪了朵花,递了过去:“唐远,我说错话了。我怕你每天早起爬山累啊。” 唐远一抹头,哼哼:“我这是在锻炼。” 陈灿转身伸手挡在唐远面前,又把花递了过去,:“唐远,对不起,我错了。” 唐远鼓着嘴说:“哼哼,那你喊声哥哥来听。” 眼看着陈灿犹豫的样子,唐远“哼”的一声抬脚就要越过陈灿。陈灿着急拉过唐远的衣角:“哥,唐大哥。” 唐远顿时眉开眼笑,接过花哈哈哈直乐,“我跟你说妹子,这片我最熟了,什么花我都知道。” 陈灿觉得这便宜大哥可能不是看上去那般的傻白甜,自己可能被套路了。 后来陈灿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嫩,因为唐远这丫的在这一带的外号是“小狐狸”,一帮孩子就服他,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坑的满脸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接下的日子里,陈灿每天早上和唐远去青云庙,然后唐远回家,陈灿就留在寺庙里扫地,跟着小师傅们念经、抄佛经。中午留在寺庙吃斋饭,睡过午觉后,再和接她回家的唐远和他的一帮小伙伴们一起结伴回去。天气好点的话就一起去山里摘荷花,挖药草;天气不好就抄小道走,一路走一路嬉闹,一路欢声一路笑语。 要不是因为开学,陈灿压根就不想走,想一直留在山里和小伙伴身边。好久都没这么快乐了。 陈灿扒在回家的班车上,冲着窗外的外婆和小伙伴们挥手,“再见,再见……” 无关年龄,无关心智,分别很讨人厌,总是勾人眼泪。 陈灿靠在车窗上,看着一排排的树向后远去,看着青山越来越小。 你看,该来的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