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听了点了点头,然后道:“人没有故乡,就没有根了。书里这么说,路人这么说。”
她和清弥两个人,坐在偌大的宫殿里,昏暗之处的身影,对着明亮之处的白昼,无忧嘴里哼着清弥从未听过的曲调,若有似无的听着那遥远的歌词。
无忧还记得吗,这词里的意思,图玛当时话中的含义。
“你身上披着袈裟,你也在你的炼狱里,但袈裟给不了你自由。没了袈裟后,你若能从本身解脱,才算自由。”
可惜人太可怜了,不知道什么才算解脱,怎么才叫自由。
她既没有袈裟,也没有解脱,牢狱越来越紧,企图把她困死在这遥远冰冷的冬地。
无忧看着礼官走进来,她站起身,沉重的嫁衣让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无忧的脑袋有些晕眩,可她还能撑着身子一步步往前走。
走过铺在雪地上的毛毯,一直走向万冬殿。
铺了毛毯又怎么样呢?冰冷的雪水浸湿了毛毯,寒意直逼她的脚心,直通她的心脏。
无忧觉得自己快被冻死了,冬地的冬天漫长又残酷,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影,那就是穆苏湖。
可她却看着眼前台阶下的地方。
没错,让秦愚放下骄傲,双膝下跪乞求的地方。
无忧眼神冷漠的看向穆苏湖,就见他同样是满眼的淡漠无常,这算什么呢?
然而就在无忧要走上台阶时,忽然一个急令官疾步超过了无忧,直奔穆苏湖。
整个婚礼都因为这个急令官暂停了,穆苏湖听到他的话,脸色大变,他不顾多尔月阻拦,脱掉了碍事的礼服,拿过自己的剑,命人把无忧送回了宫殿后,就骑上了快马,叫上了婚宴上所有将军跟他离去了。
无忧看着路过自己的穆苏湖,他整张脸都发白了,连眼下的血色,也增了不少。
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令,能让冬地王闻之色变?
无忧又回到了自己住的宫殿内,和清弥面面相觑。
“我梦见……梦见五郎回来了。”无忧抿了抿嘴唇,对清弥说。
“到哪了?”
“我哪知道这么清楚……”无忧原本平静的心忽然又起涟漪,她揉搓着袖子里的那半颗玉珠,半天才有些哽咽的说:“至少他回来了,没有如冬地王的愿,死在那种地方。”
秦愚的确不会死在那里。
他再也不想去那里了。
秦愚几欲闭上的眼睛,都被他用力硬生生的给睁开了。他哆嗦着抱怀,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告诉自己不能停,万冬城就在眼前了,那黑色的围墙,黑色的房檐,就在眼前了。
那是他眼际唯一的颜色。
冬地开始下雪,是从极北北风裹挟着送来的,秦愚背着风,要比迎风而立的青君还有牧昀轻松一些。
可他那里还有轻松二字的滋味?半条命,不,几乎要整条命都扔在那该死的极北之地!
麻木不已的双腿已经要冻成冰,就好似再次掉进那遥远无比的雪域一般,他还在苦苦挣扎。
像在冰冷的沧海里,像在拥挤的人潮里,像在昏暗的宫殿里,像在……
像在地狱。
“五郎!”
他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尖叫,到他耳朵里时,已经剩下一丝丝的声音,几乎弱到让他以为是梦里无忧的声音,穿过了梦境,到达了耳畔。
然而这不是幻觉,他恍惚里看着两个人迎着风跑向了自己,他看着那豆子大小的人影一点点变大,看着那除了白色外唯一的颜色……
秦愚没有再往前走几步,就倒在了雪地里。
青君和牧昀跑过来将他扶起,像上次一样,一点一点拖着他往前走,走回万冬城。
但这次没有抚摸他头顶的外公,也没有温暖软实的轿子,他被带进了一间屋子,身上裹着一床厚棉被,僵硬的四肢慢慢在棉被和热茶的温度里被融化,五脏六腑的寒气渐渐离身之后,秦愚才算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无忧的情况,青君如实回答,说婚礼并没有举行完毕,穆苏湖就带着队伍去了西部前线。
“西部?”
“对。大津并没有和冬地联合,严卫将穆苏湖寄给自己的信传给了喀尔丹羽。”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