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拍了拍喀尔丹羽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而喀尔丹羽却反手抓住了无忧的肩膀,无比绝望的目光如利刃一样捅进无忧的身体:“我的决剑碎片都丢了,我打的仗都败了,我的国是不是也要没了?!我该怎么办无忧,我到底该做什么?!”
无忧震惊无措的看着垂着头颅,崩溃无比的控诉的喀尔丹羽,比起对他的恐惧,如今的心痛却占据了她的身体。
没错,他是个可怜人,无比可怜的人。
“放开小悠。”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愚竟然醒了过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疾步走过来,一把将无忧拉到了自己身后。
看着警惕且充满敌意,甚至杀气腾腾的秦愚,无忧抚了抚他的背,然后又走到喀尔丹羽面前,他一脸愧怍心虚,说不上来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敢直视无忧。
而无忧却忍着颈椎里的刺痛,低下头直视着他:“你想不想去看看寒竹?”
喀尔丹羽忽的抬起头,两眼发光:“你愿意让我去看她?!”
“这从来都不是我有资格允许不允许的事啊。”
喀尔丹羽神采奕奕的离开了帐屋,秦愚却有话说,他说想去一趟妙手门。
“你哪里还不舒服对不对?”无忧扶着他坐下,忧心忡忡的望着秦愚,
秦愚摇摇头,说他想问问那里的神医,剑气的伤害,难道一点都抵御不了吗?
听到这,无忧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满足得很,她拍拍秦愚叫他躺在了床上,自己也钻进他怀里,暖烘烘的滋味瞬间包裹着她。
这才是对的,他虽然周身冷,可身体是烫的,手心是烫的,心是烫的,目光也是烫的。
无忧不知不觉又哼起歌,哼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想起,原来已经很久没有哼这首歌了。
“每次你唱这个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又在想什么拿定主意的事了。”
无忧笑了笑,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对,去看寒竹路上,我们去妙手门。”
妙手门在荒原上,它和千机楼一样,都在地下,只是千机楼是一个大市场,而妙手门,只是一间地下阁楼。
无忧和秦愚跟着喀尔丹羽的难民队伍往东走,一直走到了一棵罕见的柳树下,这柳树树干粗大,少说要长了几十年,喀尔丹羽说这柳树旁有一个开关,一拉就能进入地下。
他让部下安排难民继续前行,然后带着无忧和秦愚去了妙手门。
妙手门掌门听了秦愚的话,只说要和无忧单独说几句话。
无忧就面对着这个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的神医,说了自己的来意。
“你是来治病的,为何叫老夫去治他呢?”
“他病得不轻。”无忧托着下巴,笑着说。
老瞎子笑着嘬了一口手里的烟斗,指着无忧道:“你真是奇怪,骨痛犹如锥楔,好似刀刮,你竟还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耍戏老夫!”
“我没有耍戏您,他心病太重,我怕他以后会伤心。”无忧收起笑容,垂下脑袋,下一瞬眼泪就要掉出来。
“人生在世如何无忧无愁?”老瞎子叹口气,继续说:“人早早晚晚都是要伤心的,不伤心,怎么知道开心多美妙呢?”
“可我不需要他珍惜开心,我觉得开心这件事,多多益善。”
无忧摸了摸手腕上的珠子,一股温热的暖意就钻进了她被刀刮被锥楔的身体里。
站在门外的秦愚等了良久,才见老瞎子出了门,他缓步走到秦愚跟前,踱来踱去,最后沉吟着站到了他身边。
他看向这妙手门的回春阁楼:“阁下是否觉得,这回春阁楼像是井下一样。”
“不像。”秦愚摇摇头:“妙手门的行者遍布天下,行医治病,是窥世治世的君子。”
“你说的是妙手门,那我这回春阁楼呢?”
秦愚思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里是地下,可几乎每日都有不同的病人来到这里,他们可能是心狠手辣的杀手,可能作奸犯科的亡命徒,可能是王孙贵族,也可能是落魄乞丐,他们慕名而来,无功而返或满载而归,失去得到着。
老夫总爱问人我是不是井底之蛙,目的不在我是否清楚,清者自清,老夫是医者,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患者。”
“我没有病。”秦愚笑了一下,接着却又收起笑容:“掌门想让我放弃吗?”
“不,是放下。”他转了个圈,站到了秦愚另外一侧:“人固有生死,用情者将他人生死看的更加可贵。
生命有贵千金,医者不仅要知此道理,更要知道,于生者,死亡的警戒是必然,死亡的放下是迫然。
知道如何珍惜生命,放下失去,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我失去的够多了。”秦愚皱起眉头。
老瞎子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为何我知道我不是井底之蛙吗?”
“为什么?”
“我不将自己困在任何一个地方,我是个瞎子,但我从不觉得自己看不到东西。”
“你看得透人心,看得透生死,却看不到外面是在下雪还是春天的蒲公英。四季轮回朝霞落日,这对我来说是最真实的东西,我能感受到无忧在我身边时我的感受,更能觉察到若我失去无忧会变成什么样,这是真实的东西。
你之所以会劝我放下,是因为我失去的一切都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而不是你。
倘若是你,你会安心等着她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