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肇晟两国承平日久,待中枢决策已然是后手,一时慢则事事慢,若如此岂不是势如危卵的局面?
“此一时,彼一时也!”
宗端却满腹豪气,似乎东丹的数十万兵马真如这木箸一般,依然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将为军之胆,若无良将,纵有百万军又有何惧!”
宗端拿出四枚木箸,放在案上,然后拾起一枚。
“宣宗朝时,绮里太后初临朝,我朝再伐东丹,却不想为东丹四位名将所败,那时我便在军中,领略了此四人的光芒,謻剌逊宁、謻剌韩隐相、謻剌惕隐。。。”
宗端依次将三枚木箸握在手中,目光流转,似乎他眼里看着的就是这三位东丹名将,猛地他将这三枚木箸折成两半,弃于案上,只将最后一枚木箸投于酒斛中。
“可惜此三人已经相继而殁,如今。。。”
宗端一指那酒斛,
“如今只余绮里挞凛一人而已,余者皆不足虑!”
几个人随着他目光专注于酒斛中那孤独的木箸,尤其是宗三郎目光炽热,口里默默的念着,绮里挞凛、绮里挞凛!
戌亥交时,雨住,夜色沉谧,细风卷动云湫水气而来,清冷,云湫上雾气淡淡而起,毕竟是山野深渊,这雾气竟渐渐浓密起来。
“绮里挞凛乃是当今天下闻名的名将,作为实际统军之人,此战极为凶险。”宗放接过话头说道,“但东丹朝廷又岂能将举国兵马托付他一人,虽然此乃是三十年未有的国战局面,只是攻守互易的局面,无论是绮里太后还是绮里挞凛都是要在此立威,二人虽然昔日皆亲临战阵,但彼时皆非主帅之人。如今二人争锋,其兵势难测啊!”
众人面目齐齐变了颜色,宗端已是双拳紧握,攒竹紧锁,太阳暴起。
虢玩去席跪坐道:
“醉侯知微见着,在下也是判断此次是东丹倾国之战,所谓唇齿相依,我等急迫到此即是预警,也是求策。”言到此,嘿然一笑,“只是可惜,我朝宰执重臣闻听我等军报,以为是危言耸听,讽我等是妄言揣测。都督刺奸的尚书左丞居理陈词,竟被三公质疑我等别有居心,幸有散骑常侍狐季子见重于陛下,才请得陛下旨意,借贺寿定亲之机,与大肇朝廷商议备敌之事。狐季子久闻先生盛名,因此命我等到先生处,详勘消息,为先生驱使。”
言道,稽首拜之。宗放正坐空首拜还。
“狐季子有此担当,当得起河东狐氏第一俊杰之雅号。区区登云阁之名,莫非也入了贵朝法眼?”
宗放不认为虢氏兄弟是如此不谨慎之人,但是当问还须问的明白。
“登云阁之名,乃是家兄近日才坦言相告,江湖人言江湖事,何必事事上闻朝廷。再者,未能当年拜见先生,又如何再横生枝节!”
“毕竟是昔日宗门间的往事,往事如梦如幻,我等这些山野远客做人做事,但求心安,何必惊扰俗世。此一回毕竟是大肇国内,凡事由老夫做主可好?”
虢玩自然知道深浅,连忙称诺。
宗放正色道,“先帝不以予为江湖废人,予本是苟且于山泉老林之下一散人,三退而陛下三次礼聘之,推心置腹,虚怀待士,皇恩浩荡无以复加,即便是岩猿溪鸟,也不敢不粉身碎骨厚报。十年前先帝采纳予之长策,期间准备,正为此时!”
宗放如何不知自家事?
现在唯有一个拖字诀,若是东丹确定金秋起兵,那能够阻其锋芒的只有三关至山南这八万东北戍卫禁军。虽有秋崇志之子秋延庆与宗端一众名将,且有三关之险,但是形势也不容乐观!
若果不能延宕时日,那么从现在算起,大肇与大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做准备。从宗放与虢玩对于彼此朝廷的了解,恐怕这些时间尚不足以上下同心,摩厉以需。
只有拖延东丹起兵时日,既然东丹现在的打算也是等使团回朝后,再借秋狝起兵,那着力点自然首在使团身上。
时不我待!
宗放猛然起身,众人连忙站起。宗放绕过案前诸人向中庭走去,诸人紧随其后。
山雨过后岚风起,云气淡拢月色明,只见宗放飒爽身姿挺立于中庭小楼正阶之上,手执拂尘轻扬,浩然之气蓬勃而出,鹤氅随风,长髯轻扬,严肃模样仿若大罗金仙下凡一般。
“登峰造极上清界,祥云瑞气开太平,登云阁执帚人令。”
登云阁主人乃是外人的说法,其实登云阁只有一个执帚人发号施令,余者皆是浮云,这些浮云中有听令行事的云仆,有杳无踪迹的云隐。云隐云现,天下震动。
声音宏大,如铁筝烈烈,飞扬而去。
“阁老在上,诸云在此接令,”如惊雷破空,这静谧的别院外竟异口同声传来回应之声。
宗氏诸人皆俯首听令,柳氏父子亦是颇为撼动。而虢玩远较他人更为惊诧。
‘我是刺奸中的拔尖人物,以我探微究极之能,这么多人前行此处竟丝毫没能察觉!’转念又有所得‘登云阁高手如斯,办事周密,若真是名副其实,无论将来如何,如今实乃天下之幸也!’
天下诸邦皆有情谍诸司,隐秘者无可当登云阁者。乃至于宣宗病重前,恐其不能为柳氏所容,乃命其大部隐秘踪迹,只有宫中宦者无法放置地方,此类人则在柳氏称制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也因此为慈圣太后柳氏所重,改组成为皇城司,只是这皇城司皆为宦官充任,唯以京都为重。
概因大肇朝堂素来警惕宦官参政,低阶宦官不得出京,而高阶宦官则由枢密院管理升迁庶务,而高阶宦官唯以充任诸路走马承受或监军使方可出京,因此皇城司只能以察查京中事务为要务。而至于军情谍信则由枢密院下职方司负责,只是如此以来,大肇在谍信这一项上较大晟、大綦变落了下乘。
也正因为如此,登云阁便有了生存的土壤和发展的必要。只是这股力量究竟是握在谁的手里,无人知晓。即便柳晏与虢玩兄弟知晓宗放是登云阁主人,但对于其中内情也是云山雾罩的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