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秋,小衡他短期内不会回来。说句实在话,你条件这么好,无论在哪方面都很好,绝对是很多人理想中的另一半,你是自由的。” 当年的宋任杰对着她一脸为难,语气极缓却也一气呵成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在蒋衡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半个月后。 当时的她心绪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可即便再心如刀绞,再单纯痴傻,也听出了这段话意味着什么。她可以忍受自我痛苦折磨,但绝不允许自己在他的朋友家人面前溃败不堪。于是她强势回应道:“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安慰我,但我不需要。我不会再找他。请你转告他,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我不亏欠他,他也不亏欠我。” “其实小衡他……”宋任杰的音量渐弱。 她不想再听,转身疾步而去。她知道宋任杰的这番说辞恐怕已然经过善意修饰,只是她需要的不是粉饰过的安慰,而是残酷的真相。此后的日日夜夜里,他的这番说辞如咒语般困她在迷城之中。既然自己条件出众美好,那为何所爱之人还是如此轻易的放弃了自己?所以抛开那些所谓的条件,她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差劲,多无趣,多缺乏魅力,才能被他以如此轻视的方式对待与离弃?这样自轻的情绪无法排遣,漫天漫地。而三个月后,又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真相就那么铺天盖地袭来:他与岳瑜结婚了。当时的岳瑜虽不是如今的名气,虽然那场婚礼异常低调,可到底也是一条新闻标题。好吧,移情别恋,这种事分分钟都在上演,她又有什么能力可以幸运的躲开呢?更何况对方是岳瑜,她又有什么自信呢?只是万万没想到,其实她连用上“移情别恋”这四个字的资格都没有。果然,真相没有最痛,只有更痛。而告诉她这一切的人却没有宋任杰的善意温情言语。 此刻站在眼前的宋任杰眼里似是依然有着当年的千言万语,而温语秋却知道自己已不在当年,轻笑两声后,说道:“宋总,我说的再明确点。我与他早已是路人。就算有再多的爱恨情仇也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更何况也没有。我只是不习惯和前任的一切再有任何牵扯,仅此而已。” 宋任杰频频点头,又是一声重叹:“我明白。” 两天后,城明集团发表声明,将事情的全部过程说清道明,并诚挚向涉及被侵权剽窃的公司致歉,接受一切相应后果。方静颖出院回家,陈征接到通知即刻复职,除了给予内部记过一次,扣除一月奖金外,也未有其他处罚。与此同时,张云林打电话兴奋地告诉温语秋城明集团居然不计前嫌表示愿意录用他的学生,不愧有大集团胸怀。温语秋跟着附和了两句,其他什么也没多说。不仅仅是对张云林,就算对方静颖,她也未透露半句。 周末回家,父母旁敲侧击的俱是她与张云林的进展情况。她心里千万个悔意,就怪自己多嘴告诉他们此事。可自己先交代的事哭着也要交代完。“还行,还行。……人不错……嗯……嗯………”她尽量含糊而过。 午饭刚过,温语秋的舅舅尹立宝突然上门。温语秋与父母面面相觑,都知这个无事不登三宝店的人怕是有什么事相求了。几句寒暄过后,尹立宝貌似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小秋,舅舅有个事想麻烦你,可是不好开口。” 温语秋笑意道:“舅舅你说。” 尹立宝搓着两只手,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说到了重点:“我那个饭店每天都要进大量生鲜食材,如果货车不给进那条路很麻烦的。可是交警支队一直不批准入证。那个,你不是和交警支队的副大队长有交情吗?能不能帮帮舅舅?” 温语秋听着一头雾水,自己何时和交警支队的人有交情了?她还没想明白其中关隘,一旁的母亲厉声开口:“你真是想的出来的!想都别想。自己想办法去!” “哎呦,一句话的事喽。这什么年代了,犯不着老死不相往来吗?小秋,你打个电话就行。” 尹立宝堆着笑脸,讨好的说道。 “尹立宝,这是你做舅舅的该说的话吗?”父亲明显着急上火了。 温语秋见此情形立马起身打圆场:“舅舅,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交警啊!” “蒋衡!”尹立宝脱口而出:“我说的是蒋衡。他现在是市交警支队的副大队长,你不知道吗?年纪轻轻,到这个位置,不得了的,昨天还上电视采访了。你们好过,不在一起,还可以有交情吗!” 温语秋一时窒住了。是他?他回来后去了交警支队?交警支队?他怎么会去那?不应该是回情报中心或是去反恐大队吗? “住口!” 母亲站起,大喝一声,已经出离愤怒。 “别生气,别生气。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前两天还在城明集团门口见着那个宋任杰送小秋出来的。他不是蒋衡的表哥吗?他们一定有联系。”尹立宝谄笑丝毫未改。 “什么?” 温父温母惊讶不已,齐齐转向自家女儿。 温语秋刚刚心绪突变,现下又面对父母不解的眼神,更是烦乱不安,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可这屋内的三人都等着她开口,她必须说点什么。“舅舅,这个忙我帮不了。我与他没有联系,也不会再有联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但请不要扯上我。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说完,就要拎包出门,却被父亲迅速拦下,拽进了里屋。 关上房门后,父亲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为什么去城明?” 她稍稍稳定了心绪,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出。刚刚说完,母亲也走了进来,向父亲点了点头。看样子,尹立宝已经被她骂走了。 父亲沉默了会,严肃说道:“你妈前两天看民生新闻,看到他回来了,她有点担心,可我不担心。我的女儿,我了解,你不是一个没有是非对错判断的傻姑娘。这次为了静颖去找宋任杰,无可厚非。不过不要有下次。如果不是因为你爷爷的遗言,簪花城的那套房子,我们绝不会拿。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温语秋点点头,她怎能不知?人自有自尊骄傲,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就是如此吗? “小秋,你,知不知道他回来了?”母亲谨慎一问。 父亲扯了一下她,“别再说了。” 温语秋本打算和父亲聊聊自己的那些似要破茧而出的不可理喻,可父亲这样的态度,让她将那些话生生闷了回去。“爸,妈,我下午要回医院,就先走了。” 她找了个理由出门。 出门后,她才发现,天空又飘起了春雨。街道上所有人都是匆匆跑去,躲避这无边细雨。丝雨如愁,亦如她此时的心情。当周遭一切疾驰而过时,她却好似能听见落雨的心声,满是堆积而成的伤痛。一个名字,一个消息,就轻易拨动了她的心弦,又扯着她往回走,往回想。可是她不能,所有人都再提醒她不可以。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庞,那里流淌的是雨水。温语秋,你太没出息了!她怒骂了自己一句!随后一路奔跑着去停车场,上车,发动,去哪?不想回宿舍,不能麻烦方静颖和田老师,不能找其他人。她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的最隐秘的事尽已无人可说。她拨通了一个号码:“你下午有事吗?能陪我喝一杯吗?” 半小时后,张云林在春樱路的一家清吧内看到了已经有点微熏的温语秋。她正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眼睛弯成了两座桥,看着他迷离的笑着。 张云林在她对面坐下,不着痕迹的移开她手中的酒杯,轻轻的说:“这大下午的就喝上啦?” 温语秋揉了揉头发,只笑不语。 “是有什么事吗?” 张云林微微皱眉,这样的温语秋显出几分妩媚,可显然这种妩媚不是为自己绽放的。 温语秋直了直身子,眯了眯眼,缓缓开口:“张老师,你有爱过人吧?” 张云林目光瞬间停滞,旋即又温暖的笑了:“爱过。” “嗯……谁没爱过呢?是吧?” 温语秋软绵绵的低语:“那你有没有试过,你走了好久好久,转身却发现影子还是那么长的拖在身后?” 张云林深深的看了她一会,举起她手边的红酒杯,将里面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没有答话。 “呵呵,对不起,我想我大概已经醉得语无伦次了。” 温语秋拧了拧眉心,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真是影子,那么这辈子都会跟着你。” 张云林将空酒杯搁置一旁,略有感悟似的回了这么一句。 温语秋将脸埋在双手间,摇了摇头。 “如果你需要一个听众,我很乐意听故事。” 张云林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柔声说道。 温语秋又满上了半杯红酒,拖着腮,只看不喝,许久才开口:“ 故事?没有故事,只有事故。” 一场另她人仰马翻,生活颠倒的事故。 见她不愿多讲,张云林也不开口询问,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个看着摇晃的红酒杯,一个看着似醉非醉的人。直到日头渐落,温语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张云林跟着起身,“算了,我还是送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是开车来的?这车不能开了,先停在这,明天来拿吧。我刚刚也喝了点,辛亏我骑了电动车,坐我电动车。” 温语秋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温语秋坐上张云林的电动车,感觉头有点重,撑不住的将头靠上了他的后背,闭上了眼。车子发动,她只感觉到耳边的风轻拂而过,空气里有雨后的清新,很是舒服。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她往前一冲,忽的睁眼,酒醒了一半。睁大眼睛一看,一年轻交警拦下了张云林的车,她迅速下车站定,问道:“怎么了?” 张云林也站定,停好车,看着警察给他行了礼,说道:“同志,例行检查,请稍等。” 张云林转身对温语秋说:“没事。好像最近全市正在对文明礼仪交通大检查,重点是非机动车辆,稍微等会吧。” 温语秋点点头,环顾一圈,才发现这条春樱路的路口处停了三四辆警车,大概也有五六个警察在执勤。她的眼光一扫而过,又迅速扫了回去,这一扫让她另一半的酒也醒了。 蒋衡正大步向她走来。这样一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傍晚,她与他还是牵扯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