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表现的好,让当时的我沉溺于甜蜜幸福,以为真的可以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温语秋眼神似是飘忽在远方,悠远而深长。 在他们分开后,很长一段时期内,她拼命想要找些伤心不快的过往用来说服自己放下释然,但一次次无用失败,因为找不到,因为点滴皆美好。即便到了那时,她都笃定认为,作为男朋友,蒋衡无可挑剔。而他的无可挑剔不仅仅是体贴入微的关怀照顾,又或者近乎霸道的温柔保护,还在于这一路他不断的带给她新的认知发现。 温语秋以为蒋衡大而化之,对于琐事绝不多操心,却不想对于生活的细枝末节也多有留意。他几乎带她吃遍了这城市所有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好餐馆。她对食物全然没有要求,他带她去哪,她便去哪;他带她吃什么,她便吃什么。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地点食物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身边的人。而在吃饭这件事上,蒋衡从不让她动手劳心,吃烤肉会烤好放在她盘中,吃牛排会替她切好摆盘,吃路边摊会替她把餐具再次清洗……别说这些事,就连汽车开关门,他都不会让她动手。每天睡觉前,他会告诉她明日的天气状况,提醒她添衣保暖或是减衣舒适,这项事宜连温语秋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但蒋衡却不厌其烦,执着于此。他们有时讨论朋友生病情况,蒋衡也能头头是道的分析病情成因,病后康复应注意哪些事项,显得比她这个医生还要专业。两人一起逛超市,他会告诉她超市里哪个时间点什么样的商品会打折,而各家超市最具价格优势的商品又分别是哪些…… 有那么一次,两人晚上约着看舞台剧。温语秋坐诊一天,嗓子冒烟咳嗽,偏偏还点了杯奶茶。蒋衡眉头一皱,果断说道:“请帮她换杯乌龙茶。” “我喜欢喝奶茶。” 她嘟囔道。 “你已经咳嗽了,喝那么甜是想说不出来话?亏你还是医生。” 蒋衡先是眯紧眼盯着她,后又笑了:“你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居然还活的挺好!” 温语秋吐了吐舌头,白了他一眼,很开心的接过一杯乌龙。她觉的在蒋衡面前自己渐渐的变成了一个生活小白,当然她也乐于做个生活小白。 她也以为他行事作风沉毅,不会清新的浪漫,不懂玩笑的欢闹,不喜不舍的感觉。可他却会在看完电影后,故作惊讶的指着她身后,恐慌的逗她:“那个金刚就在你身后。” 她居然次次都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再调转脑袋时,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嘴边。他也会在晚上和她电话聊天,一聊两三个小时,在她要挂断电话时,假装不满的说:“你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于是便又是一二个小时的天南海北。他居然显得比自己还要粘人,无论在哪,做什么,都习惯性的告知。 也有那么几次,温语秋工作期间,手机微信会蹦出他的信息:温医生,我郑重的告诉你,我想你了。又或者:没什么事,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想着你的。她便回复一个笑脸抑或一颗心,继续工作。而对面坐着的小病患家属却觉得这位大夫是吃了什么蜜糖,得了什么奖赏,嘴巴笑的就没合拢过,这还能看病吗? 他就是这样,用看似热情无比,永不厌弃的言语与行动让她打消了一开始保留不安的态度。自己的男友既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又有天真烂漫的情趣,她怎能不喜不自禁?又怎能意识到这本身就很危险? 她还以为他只关注工作,无任何其他爱好,却渐渐发现他喜读史书,尤其是对西夏历史有着特别的偏好和研究。每每谈到相关话题,蒋衡总是无限向往的说:“真想放下工作带着你去大西北,去看最真实的荒凉风沙。等以后退休了,就每半年寻处地方,安静生活。” 她则带着柔情似水的目光,温言细语道:“我陪你。” 某个深夜,蒋衡应酬完说想来看看她。她赶紧起身穿衣下楼等待。巷子里偶尔有一辆车开过,她听着动静就仔细张望,但车灯闪亮,逆光相看,闭眼模糊,总是等车呼啸而过,才知不是他。小区门卫见她一人站立许久,许是出于安全考虑,便走出来询问。两人没说两句,她的肩膀就被用力揽住了。慌忙侧头,蒋衡站立身旁,盯着保安审视,“怎么了?” 这句问话却和暖,明显问着温语秋。 “没什么,等你等着急了。” 她浅笑道。 保安见着这番景象,一点头,转身回了岗亭。 蒋衡牵起她的手,沿着巷子,往更深处走去,却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 温语秋有意识的放缓了脚步,担心问道。 蒋衡转头看着她,眼中尽是疲惫,“我不该这么晚还把你喊出来。晚上喝了点酒,没开车。刚刚一路走过来,看见你那么孤零零的站在深夜之中,又那么毫无防备和一个陌生人搭话,有点后怕。” 温语秋扑哧一声笑了,暖暖满怀,纯真说道:“你我就是因为搭话才认识的。” “我是不希望你傻乎乎的被别人欺骗。” 蒋衡边说边停下了脚步。 温语秋攥紧了他厚实的手,含笑望着他,默默不语,心里却想着:你在我身边,还怕谁来欺骗。 蒋衡捻起她鬓间垂落的细发,轻叹一声:“你这一副不知人间险恶疾苦的模样,好还是不好呢?” 她微微皱眉,反问道:“你说呢?” 蒋衡笑了笑,似是不甚在意,继续牵着她往前走。半晌才复又开口:“我时常觉得工作也好生活也罢,都有太多的无奈黑暗,而读那些史书的时候我能轻松快活些。” “怎么?晚上的应酬让你不开心了?”温语秋很敏锐的捕捉到他言语中所透出的烦恼之意。 蒋衡抬眼望向了月亮,容色也一如月光般清冷:“只是同事间的相互吐槽。” 温语秋没有继续询问。蒋衡在情报中心工作,她总觉得这份工作涉及到保密问题,所以从不多嘴。而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刑侦故事,蒋衡在她面前也确实甚少谈及工作的具体内容。她只知道每隔十天他需要24小时待命值班,而这一天无论有任何私事,他都不可以擅离职守,离开岗位。 蒋衡掏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一口。若说他有什么习惯是温语秋不喜欢的,便是吸烟这一条了。刚开始时,她会劝说他少抽点。他则无奈回应:“我也没有什么其他不良嗜好了。” 听他这么说,温语秋不知怎的有点心疼。是啊,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你还能苛求他什么?所以,后来他抽烟,她也不回避,更不会再说什么。 蒋衡看着烟头星星红点,缓缓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去反恐大队。” “嗯?从没听你提过。” 温语秋略显惊讶。反恐大队,这个工作应该会承担更多的风险吧?这是她一个外行第一反映。 “真心向往。”蒋衡轻描淡写般一带而过。 “我们在一起近半年,那是他第一次用到了真心这个字眼,描述的对象是工作。”温语秋自嘲的摇了摇头,又喃喃了几句:“真心,真心,真心……” 随后,她抬头望向了对面的星巴克咖啡馆,眼神却涣散无焦点。 张云林静静听着故事,内心无波无澜,就像读了一本小说,看了一部电视剧,虽也关心情节起伏,但自己参与不了,只是看客。“听起来,他对你确实挺好。不过,” 他顿了顿,像是有所顾虑,可还是继续说道:“你们似乎从不谈彼此的过去和家庭,他对你有所保留。” 温语秋收回目光,弯腰想要捡起脚边的一片残花,风却适时掠过,吹远了花瓣。若是冷风也能吹散回忆,带走落尽的荒凉,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寂寞深夜,相思缱绻。“你都能从三言两语里得到的判断,当时我却意识不到。” 张云林说的对也不对。 关于各自家庭,蒋衡几乎是在确定彼此关系的一周后便像她做了详细的介绍。他是家中独子,父亲蒋德,时任市卫生局副局长。母亲宋嘉秀,时任城明集团的董事长,而城明集团是由蒋衡的外公一手创办的房地产型企业。即便如温语秋这样不关心经济财经房产之事的人都知道城明当时已是业内翘楚。在听到这样的家庭背景后,温语秋心里泛起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担忧。她宁愿他的家庭平凡而简单,亦如自己的家庭一样。而蒋衡在告诉她这些情况时,一脸严肃:“我不想在你面前显摆什么。我在外面几乎不谈我的家事,外人也很少知道我是蒋德或是宋嘉秀的儿子。我的工作和我父母从事的行业也几乎没有关联。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我们家帮不了你什么。” 沉默许久后,温语秋出口了这么一句话,自己也有点晕头转向。 这句话却把蒋衡逗乐了:“你觉得我需要什么帮助?而如果我真的还想得到什么帮助,怎么会选择你?” 蒋衡的这句话让温语秋不舒服,自己只是他的选择。但他好似又没有说错什么,你选择我,我选择你,两情相悦也是一种选择。非得扣这么个字眼,那倒是自己的矫情。 而关于过去,他们也并不避讳。温语秋的过去只是单纯的一段校园时光,懵懂的觉着对方对自己有意便也投桃报李,只是在日益相处的过程中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排斥与不快。她知道那不是爱情该有的模样,挣扎许久,果断分手,没有一丝的痛苦与不舍。蒋衡的评价是:不像初恋的初恋。 “你呢?是不是经验丰富?” 她问道,笑的样子透着小小的嫉妒威胁。 “这种问题一般是减分项,很难回答啊!” 蒋衡很淡定。 “到底几个?” 她心里倒真的有些介意起来。 见她这样,蒋衡也摆出了一副认真脸。“老实说,我这样的情况,确实不用担心无人喜欢。” 温语秋明白他指的是其家世。 他继续说道:“不过别人喜欢的是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外在,还是我这个人,我却不想花时间去分辨,自然也懒得交往。如果我说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你也不会相信。我承认,少不更事时也喜欢过人,和她也交往过一阵子,后来因为不可抗力而分手,就是这样。你听了,大概又会不开心。所以这种问题是个死循环。过去让它过去,只要我们有未来就行。” “我们的未来……” 对于这个未来,温语秋带着无限向往。因为带着对未来的向往所以再不追问过往的一切。 “因为你爱他,所以忽略了那份意识。” 张云林的话打断了温语秋的思绪。 因为爱他?自然是了。 “如今呢?依然爱吗?”张云林虽问的漫不经心,却让温语秋心惊一跳。 “我记得我说过,我们分开是因为不再爱了。” 张云林笑笑,略略点头,又开始吃起了自己的汉堡,看样子胃口极好。 温语秋盯着他瞧了一会,缓缓开口:“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