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撑得住吗?”
她将他的手臂绕过肩膀,分担了他的一半重量。
也是实在有些脱力,谢策玄也没有跟她客气,他靠在濯缨的肩上,抬眸扫过她溢满忧虑的眉宇,不仅不觉得疼,反而心中有股熨帖的热意蔓延。
“都没见你脱困……我怎么敢撑不住呢。”
他的鼻息扫过她脖颈间,呼吸因忍痛而急了些,但却不知为何还在笑,笑得濯缨又是生气又是心头发酸。
另一头的小柳儿默不作声地拽着谢策玄的另一只胳膊。
她怕他太重,再把她家身娇体弱的公主给压坏了。
就在此时,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轻而徐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被这道脚步声所吸引,朝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望去——
这一望,便令众人心中一惊。
来者高髻簪钗,朱裳白裙,周身仙气缭绕,天姿绝妙,披帛飘然游动,不堕尘世,只是站在那里,就诠释了何为仙风道骨四个字。
然而最令众人意外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她的眼睛,生得与濯缨简直一模一样。
被数道目光注视的濯缨看向不远处的身影,她面色如常,并未看出什么异样。
那人视线轻扫过濯缨的脸,随即朝赤水阙走去。
待真的亲眼见到这张脸出现在眼前时,赤水阙的心中是难以压抑的震撼与……恐惧。
“你很怕我?”
女君启唇道:
“为何怕我?我还记得,你以月神姮娥之名为我命名,赞我容光绝世,怎么看到这张脸,不高兴,反而怕成这样?”
赤水阙紧绷着一张脸,随着她越走越近,却演不出半分喜悦。
他记得与阿姮年少时的相识相知,记得他们曾对着天地誓言永恒,但也记得两人是如何走到分崩离析、刀戟相向的时刻。
从前的姮妃是个无根无基的平民女子,他的爱与恨都可以随意宣泄,她无力反抗。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下位者,而是一个可以随时主宰他生死的仙人,是娲皇宫的女君。
他怎么可能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终于走到了赤水阙的眼前。
凉如秋月的眼眸中显出几分浅淡笑意,与濯缨更有八九分的神似。
“是因为自知亏欠,自知负心,所以才怕我会报复你吗?”
听了这话,赤水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可能会原谅自己,于是也就放弃了虚与委蛇,扯了扯唇角道:
“负心?我纵然负你,但你又是什么清白之身吗?”
赤水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姮,你那么和顺的性子,若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你永远都不可能对我刀剑相向!是你背叛了我!”
这……
就连昭粹看向濯缨的目光都变得八卦起来。
宫妃竟然与外男有私,还被父皇发现,难怪父皇那么恨姮妃,也连带着对姐姐那么厌弃。
濯缨却眉尖轻蹙。
“不可能。”
她母亲都有从重重戒严的宫城里逃出去的本事,要是真有心上人,何须在宫中日日借酒浇愁,还多此一举的刺杀人皇,引来无数麻烦,她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
而且这个娲皇宫女君……
她盯着女君的脸道:
“你不是我母亲。”
纵然母亲抛下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尚且年幼,但不需要任何理智的分析,濯缨能感觉到,她身上没有母亲的气息。
赤水阙怔了怔,又紧盯着女君的脸瞧了许久。
女君笑着问:“她说我不是,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不是你的阿姮呢?”
赤水阙哑然无言。
“认不出是吧?”她嗓音幽幽,辨不清是喜是怒,只是轻若拂尘道,“阿姮,只是短短几十年而已,他竟然连认都认不出你了啊。”
濯缨见她抬起手,刚要冲上去,就又见一道灵流以她为圆心荡开。
“小心!”
原本靠着濯缨休息的谢策玄猛地回过身,将她护在怀里的同时也将小柳儿一并拽了过来。
嗤——
鲜血如注,温热地喷洒在濯缨肩上,她蓦地抓紧了他的衣袍。
与此同时,赤水阙的瞳孔也骤然放大,无神地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娲皇宫的那位女君,亲手拧断了他的脖颈。
这位统治大雍数十载,亲手带领大雍走向盛世,又亲手埋葬了盛世的君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的陵墓之中。
朱衣女君缓缓转身,面向濯缨,视线落在如一座巍峨玉山遮蔽着她的身影上。
纯然而浑厚的杀意无声缭绕。
她甚至不打算多解释一句,但濯缨知道,只要她一念之间,就可以取走谢策玄的性命。
仙人无转世,他若死在这里,就是魂飞魄散,绝无复生的可能。
“你若杀他——”
濯缨目光灼灼,泛着血丝的双目死死盯着那个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你若杀他,只要我一息尚在,魂魄尚存,终有一日,不管你究竟是谁,我都定会将你挫骨扬灰,以报今日血仇!”
女君如霜雪般冷淡的面庞似凝固了一瞬,但又好似没有半分动摇。
她指尖凝诀,濯缨便以弓阵护身。
哪怕是蝼蚁之抗,也绝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多年未见,灵胥,你怎么还是这个臭脾气?”
随着天后法相显现,漆黑墓室内神光洞彻,浓郁的五行清气充盈四周,朝着谢策玄蜂拥而去。
“……咳咳咳咳……”
短暂失去意识的谢策玄在濯缨的怀中重新睁开眼,他接连猛咳了好几声,才勉强令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天后娘娘,您来得未免也太晚了点吧。”
回过神来,他迎上了那双雾气朦胧的眼。
谢策玄愣了一下,旋即抬手,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濯缨的眼角。
“打不过就这么生气?怎么还……气哭了?”
作者有话说:
下午要出门一趟,第二更会晚一点,晚十二点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