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跳得飞快◎
叙话的时间终究没有太多。
吉时一到, 众人与家人挥别,登车启程。
沈遥凌与魏渔同车,见他摘了斗笠后一身布衣, 长发素簪清爽风流, 颇有南国游吟诗人之姿, 一时起了帮他装扮的兴致。
遂拿出一把兰桂、薜荔等几种香草, 放到魏渔衣袖上比较。
魏渔懵懵懂懂, 问她:“这是做什么?”
沈遥凌笑眯眯地:“香草幽兰, 配志洁君子,正好。”
窗外马蹄声轰隆而过,宁澹那匹纯黑无一根杂色的汗血宝马一闪即逝, 如黑光闪电。
说话声被打断, 魏渔点点头,接过香草别在襟前。
沈遥凌端详欣赏着, 又伸手一指:“这里也放一株试试?”
又一阵马蹄经过,扬起一阵黄尘。
魏渔低头一看,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别一株香草算得上是风雅,别两株就有些招摇了吧。
“不多不多。”
沈遥凌正起劲,一个劲语气柔和地劝。
宁澹再再次经过,马蹄哒哒,极是有劲。
沈遥凌不得不放弃了温声细语,扬声说话。
“快来再加几个。”
魏渔反抗无果,只得任她摆弄。
窗外闪电一样的骏马还在来回穿梭, 扬起来的尘土快要飞进了车厢内的茶碗中。
沈遥凌微笑着起身,“唰”地拉上了窗帘。
片刻后, 沈遥凌的马车被拦停, 一个人走了上来。
沈遥凌掀开车帘弯腰出去, 疑问道:“宁公子。”
宁澹面色古怪,似是有几分扭曲,黑眸定定地盯着她问:“你们在做什么?”
沈遥凌还没回答。
车内倒是传来一道声音。
“是谁?快请进。”
沈遥凌一顿。
宁澹眉间微蹙,越过沈遥凌钻了进去。
看清里面情形后,宁澹惊了一下。
只见魏渔被迫坐在桌前,脑袋上簪满了花。
魏渔语气急切道:“快请坐。”
宁澹迷蒙地坐下了。
沈遥凌也放下车帘坐了回来,面色有些羞赧。
仿佛被人戳破了小秘密。
魏渔如释重负,见沈遥凌进来便指着宁澹对她说:“宁公子说他想簪花。”
宁澹:“?”
沈遥凌在心中暗自吃惊。
老师,好一招祸水东引。
不过既然宁澹主动送上门她也没办法。
沈遥凌兴致勃勃地转向宁澹。
“既然宁公子这么热情,那就给你一个特权吧。”
沈遥凌把桌上一堆五颜六色的花推过去。
“你可以选择戴哪个在头上。”
魏渔不放心地追问:“一朵?那剩下的呢?”
“戴耳朵上。”
那就是一个都少不了。
魏渔点点头,比较满意。
宁澹稍稍睁大眼,看着面前一大堆姹紫嫣红的香料越推越近——
“阿嚏!”
坐在门外的若青听着里边接连不断的喷嚏声,心中欣慰。
夫人,您不用担心小姐一路上觉得无聊啦。
最终因为宁澹嗅觉过于敏锐,面对香料接连不断地打喷嚏,所以没能给他也戴上。
但魏渔也趁机逃过一劫。
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有沈遥凌颇为遗憾。
从京城到燕州,路途迢迢。
中间经过一片大平川,视野中只有绵延不绝的草地,镶嵌其上的湖泊,和遥远的隐于云雾之中好似水墨的远山。
夜间在此驻营。
夜色极美,沈遥凌下车来走动,清风拂动她的纱裙和蔓草,星为潭底珠,云是波中烟。
随从们在湖边饮马,沈遥凌朝着没人的地方走。
月色映在脸上,什么也不想就已经很舒服。
宁澹靠在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上,枕着手臂,低头看沈遥凌提着裙摆无目的地漫游的身影。
即便沈遥凌现在没什么表情,也足以让人看得出来她的放松和开心。
跟在京城中的时候完全不同。
和他记忆中在王府时的情形也完全不同。
他终于可以和沈遥凌一起看她想看的山水,去她想去的远方。
这次他没有再给出错误的答案,也不会再错过了。
宁澹倚靠着的这棵树长得繁茂,现在正是花期。
花朵开得小巧细密,纯白无香。
宁澹随手摘下几朵,放到手心里。
坐直起来,捻着一朵小花稍加犹豫,控制了力道,轻飘飘地送出去。
小花不起眼,顺着夜风打着旋儿落到沈遥凌头顶。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沈遥凌一直没能察觉。
忽然有一朵飘到了她眼前。
沈遥凌疑心哪里来的小花,怎么蒲公英似的在风中飘转。
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拿下来。
它乘着风却如长了腿,追了一段才捉到。
但眼前很快又出现了另一朵。
沈遥凌就这么一路追着,追到一颗大树底下。
仰头一看,宁澹轻晃着两条长腿,正低头看她忙碌。
两人对视一瞬,宁澹的身影一闪,隐没在茂密的叶丛中。
大约是干坏事被发现,心虚跑了。
沈遥凌抓着五朵花回了马车。
若青见她,就惊讶:“小姐你去了哪里,怎么蹭了一脑袋小花啊。”
沈遥凌愣愣看向镜子,才知道头上也有。
宁澹也回了宁府的车队之中。
洗漱过后,靠在车壁上合起眼休息。
胸口跳得飞快。
离燕州越来越近。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白天太阳太晒,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根本不愿意出去。
魏渔和沈遥凌坐在车内,都蔫儿兮兮地捧着一杯冰镇酸梅汤。
这冰块儿和酸梅全都是路上沈家的钱庄送来的。
沈遥凌心有戚戚焉:“快多喝几口吧,等上了船就没得喝了。”
沈家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照顾得到大堰境内。
出了海,就想要享福都没办法了。
俩人都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上。
旁边还杵着一个坐姿笔直的人。
宁澹一身白衣,连手臂也不露半条,却好似根本不觉得热,不用喝冰饮,也不用出汗。
非常之突兀。
衬得身边畏惧酷暑的人好像都是小废物。
偏偏只要有沈遥凌和魏渔同时出现在车厢里的时候,他都会在。
倒是不多话也不多事。
就这么看着。
赶呢又不好赶他走。
沈遥凌是已经习惯了,竭力无视他。
但魏渔觉得他很不合群。
忍了又忍,还是提意见道:“宁公子,要不你也来喝一杯?”
他招呼客人一般。
宁澹直直盯着他。
过会儿魏渔便了然。
好吧这个人不需要喝冰饮。
他自带冷气。
燥热的空气将前方说话的声音传来。
距离远,又翁隆翁隆的,根本听不明白。
是那群异域僧人在交谈着什么。
休息完魏渔和沈遥凌接着商量。
“通过这些天问到的消息来看,那个阿鲁国最出名的就是石头,感觉他们遍地都是石头。又是个岛国,恐怕没有什么通商价值。”
魏渔担心,“到时候无功而返,陛下会不会失望?”
沈遥凌也坐了起来。
“会。”
她从没抱过什么幻想,失败了一次还能有第二次。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全力以赴。
魏渔神色微沉。
沈遥凌又道:“那就不要无功而返。”
魏渔不解。
这做生意,有买才有卖,若是阿鲁国确实寸草不生,难道他们还真的搬几块石头回去交差?
沈遥凌放低声音。
“若是没有商品,就拿他们的舆图。”
宁澹抱臂,亦点点头。
“还有城防图。”
毕竟是两国交际,即便名义是通商,实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阿鲁国就算只是弹丸之地,却也是大偃边上的一块腹地。
知己知彼,总是再好不过。
这些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不仅不是“徒劳无功”,而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魏渔怔愣地看着这两人。
说着这话时,同样的面不改色。
一个浅浅微笑,一个面若冰霜。
怪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