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之是第一次坐驴车,一双眼睛死死地黏在拉车的毛驴上,舍不得移开眼,嘴里纠正道:“他不是我大哥,是我二嫂的大哥。”
男孩子的眼里只有“车”,而虞晚晚的眼里只有楚蓁,目光灼热得简直要烧起来了。
或者说——
是楚蓁手腕上的那副袖驽。
两人进了驴车后,楚蓁就把袖驽自腕上解下,很大方地递给了虞晚晚。
第二次摸到了袖驽的虞晚晚,一下子忘了楚蓁的存在,如珠似宝地反复端详着这副袖驽,仔细摩挲着上头的纹理、构造。
片刻,她从一个木匣子中取出了一支炭笔、一张纸和一把软尺,炭笔对着纸张涂涂画画起来,笔端流畅地将袖驽的外轮廓画在了纸上,又标注了一些局部的尺寸。
这是一幅对那些文人墨客而言没什么美感的画,但楚蓁却看得津津有味,问道:“这些都是跟你叔父学的?”
虞晚晚低着头没吭声,专心致志地标完最后一个尺寸,这才慢两拍地抬起头来,腼腆一笑:“我五岁就跟着我叔父婶娘,一开始只是给叔父收拾书房,后来叔父看我喜欢机巧,就教我读《天工开物》。”
即便当时她还小,也永远记得那会儿村里总有人说闲话,说女孩子识什么字,又不能考状元;说叔父是脑子被门夹了,难怪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考不上功名。
直到后来,叔父给村里造水车、修河渠,村里的议论声才渐渐少了,村里人才开始见着她就笑脸迎人。
顿了顿,虞晚晚惋惜地叹道:“从前,我们家里有好多书,现在只剩下这一箱了。”
“叔父说,书以后可以再买,命只有一条。”
虞晚晚心痛无比地看了看旁边的一个黑漆木箱子,小脸黯然失色。
“你叔父说得没错。”楚蓁笑眯眯地说,一手指了指袖驽,“你要拆吗?”
“我可以吗?”虞晚晚的眼睛瞬间又亮了,“楚姐姐,你放心,我能装回去的,保证一点不差。”
“后天我和叔父就可以给你做出一副一模一样的袖驽。”
“尽管拆。”楚蓁干脆地点头。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令人如沐春风。
她记得《天工开物》有火药篇,这个时代也有火器,朝廷设有火铳营,只是火铳火枪火炮这些火器的结构还太过简陋,威力有限,反而逊色于箭驽、攻城器这些冷兵器。
她可以问问她大哥有没有办法弄一把火枪。
若是她能改良出一把接近现代枪械的手铳……
思绪间,她们所乘坐的驴车一顿,虞大德略显高亢的声音传来:“阿四叔,后面好像有人追过来了。”
话音未落,驴车彻底停了下来。
楚蓁随手掀开帘子,往后方的官道望去。
赶车的虞似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捏着鞭子,转头望着后方,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说……
蹄声与车轱辘声渐近,映入众人视野的是一辆黑漆平顶马车,赶车的是一个膀大腰粗的婆子。
裴晏之眨了眨眼,眼尖地认出了来人:“那不是洪婆子吗?”
周围的裴家人俱是一愣。
裴如彤脱口道:“难道是大姐姐来了?”
这洪婆子不是大姐的陪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