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秋实是认字的,不然也看不了修仙的功法典籍,账房先生却只当她是个大字不识的山里孩子,所以让她摁手印。邵秋实低头顺着账房先生所指看向框里墨迹,虽谈不上文豪风骨,倒也规整,端端正正地写着从良二字,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赶紧摁了手印眼不见为净。
“要银角子还是要大钱?”账房先生又问。
进来的时候,邵秋实就看见摆在地上的柏木钱箱,敞开着,里面是成贯的钱串,一箱足有百贯,而这样的箱子,地上摆了三个。账房先生面前则摆着两个巴掌大的樟木匣子,也是敞开的,里面是足两的银元宝,器形圆润,玉雪可爱,成色比之官银也不差什么。
太原府不敢跟京城比富庶,但傅府这样的人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大富之家了。不年不节的寻常发薪就要用到这几箱子,还只是给小厮女使发的,那些郎君娘子妾室的月钱账房会叫专人送到院子里。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邵秋实如今手头吃紧,便看得格外眼热。
“要银角子。”一贯铜板足有十斤,十斤铜板邵秋实也不是拿不起,就是觉得扛着十斤铜板上街买东西不甚好看,要知道因为底子差,八岁的她现在才三十斤。
其实问话的时候,账房先生的手就摸到了银元宝,闻言便递给了邵秋实。
邵秋实将银钱收进荷包,转身出了账房。
“邵秋实?”
邵秋实看清来人:“唐春香。”
唐春香如今跟季月怀一起,分在九娘子傅琳院子里做三等女使。
“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还在馨园吗?”唐春香问道。
邵秋实点头:“在。”
“馨园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唐春香又问。
邵秋实想了想,情真意切地回答:“酒酿清蒸鸭子和糟鹅掌鸭信特别好吃。”
“还有吗?”
“小荷叶莲蓬汤和枣泥山药糕也很不错。”
唐春香本也是个极有城府的小姑娘,但大约是觉得邵秋实压根不配见识她的城府,此刻看向邵秋实的表情满脸都写着“这个只知憨吃的棒槌”:“馨园有个叫从良的女使,你知道吗?”
邵秋实自然认识自己:“知道。”
“这个从良是什么时候进的馨园,不是说二郎君不近女色,院子里没有女使吗?”
“以前是没有女使,大概十天前进的。”
“那跟我们分院子的时间差不多,”唐春香算着时间,忽而压低了声音,“听说她撩拨二郎君,叫老夫人押在院子里打成重伤,当晚就伤重不愈,卷了草席丢出去,你看见了吗?”
说话的时候,唐春香面颊微红,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隐秘的猎奇。邵秋实恍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表情,她想了想,想起来,是江婷,江婷说傅仲达断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邵秋实盯着唐春香的脸,算是知道账房先生和其他女使听见她叫从良为什么表情那么怪异了。
一个传闻中勾引郎君打死了的女使,全须全尾地来账房领月钱,是她,她也会觉得很怪异。
“打是打了,不过没伤着筋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她回到馨园吃了些酒酿清蒸鸭子、糟鹅掌鸭信、小荷叶莲蓬汤和枣泥山药糕便觉得好多了。”
唐春香看邵秋实的表情就越发地嫌弃了:“吃些好吃的就好了,你以为是你吗?”
“是啊,是我。”
“什么?”
“是我,我改名从良了,二郎君给我改的。”
八卦八到本人面前,唐春香脸上阵阵青红交错,匆匆地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