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民国十九年的元旦,蒋漱岩在《中央日报》上发表《以气节廉耻为立国之本》的文章,大骂反对者“以投机取巧为智,以叛乱反复为勇,气节堕地,廉耻道丧”,字里行间几乎可以看到杀气腾腾的硝烟在弥漫,整个华国的军阀都感觉心有余悸。 这个时候,梅里莎已经在汉城安顿下来了,何成浚带着她住在四民街总部,何成浚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梅里莎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本英语词典在兢兢业业的背诵单词,顿时来了兴趣。 “你认识英语?”何成浚问。 “认识一点,梅夫人给安娜请了老师,安娜不愿意学,老师就顺便教了我。”梅里莎说。 “有意思,”何成浚说着,从书桌上拿出一封英语的信件递给梅里莎,“你能看懂这个吗?” 梅里莎接过信件,打开来,很困难试图读出来,但是她读的结结巴巴的,不停的跳过不认识的单词,虽然没搞明白大部分语句的意思,但她至少看明白了这是一封表达问候的信件。 “还太差劲了,”何成浚失望的说,“你这水平,大概最多认识一千多个单词吧?” 梅里莎害羞的点点头。 何成浚坐在椅子上,抬头去看外面的天空,良久,他喊道:“梅里莎?” “啊”梅里莎茫然问。 “你来这里每天都在做什么?”何成浚问。 “我······看看书,这里很多杂志能看,再就是背一背英语单词。”梅里莎说,实际上她有了大量空闲时间,经常去伊甸园里平整土地,摘摘果实。 “这样啊,”何成浚思索了一下,“你想不想做点事情?” “什么事情?”梅里莎问。 “比如说,帮我统计一下这叠子报表。”何成浚挥挥手,指了指他桌上的一大堆名单。 “这是什么?”梅里莎有些不安,“军务上的东西,我能随便看吗?” “这不是军队里的报表,”何成浚说,“不过是一些······边沿上的······作战需要的······某些非常规的东西。” 梅里莎不解的探头一看,发现上面按照表格排列,都是一些诸如“翠烟阁”、“怡红院”、“春风楼”、“欢笑居”之类的地址,地址后面紧跟着的是人数和钱数。 “你给我按照这些地址,偷偷去打听一下,看看这些人包一天都是什么价钱,”何成浚说,“看看上面的人数和钱数到底对不对。” 梅里莎茫然的看着何成浚。 “看看每家楼子里面到底有多少女人,分成几个等次,各都是什么价钱!”何成浚说。 梅里莎有些不祥的预感,她有些颤抖的问:“难道这些地方都是妓院吗?” “哦?你知道妓院,那可太好了,”何成浚笑容满面的说,“我还担心你不知道妓院,该怎么解释呢。” “你······你竟然······”梅里莎伸手指着何成浚,为他的无耻作风惊呆了。 “淡定淡定,小里莎,”何成浚说,“记住,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件事,你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吗?” 梅里莎不明白,他嫖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需要自己拉皮条吗? “我需要做一件在旁人看来很疯狂、很没有道理、很无耻、很糟糕透顶的事情,交给别人我很担心他们阳奉阴违,或者敷衍了事,”何成浚认真的说,“但你就不一样了,梅里莎,你记住,你未来掌握在我的手里。” 梅里莎心中一跳。 何成浚继续说:“一开始我就当你是个别人送给倪少涵的暖床丫头,我没想到你竟然识字读书,还看得懂进步报刊,还在学习英文,我认识很多像你这样喜欢读书的女子,她们做事并不比男人差,如果你干得好了,我可以考虑培养你,这样你就不用回到以前那种被别人送来送去的日子里了。” “真的?”梅里莎脱口而出。 “是的,如果不想再被人当成物件随意买卖赠送,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何成浚说,“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我要看你完成的怎么样。” “你说话算数?”梅里莎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算数,”何成浚眯起眼,“前提是,你真的能毫发无伤的完成这个任务。” 梅里莎像这里的士兵一样,挺胸抬头的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我给你一个帮手,”何成浚对外面招呼一声,进来了一个说是少年显得年长、说是青年却又显得稚嫩的青少年,这青少年对何成浚敬礼。 “他叫沈醉,是我这里特务团的成员,”何成浚对梅里莎说完,又转脸对着沈醉说,“早上的那个任务我给这个小姑娘了,你只要好好帮助她就行了。” 青少年沈醉脸色诧异的看着梅里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回答:“是。” 何成浚赞许的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大袋子银元,说:“这是你的办事经费。” 梅里莎接过袋子的时候被沉甸甸的袋子压得弯了一下腰,对何成浚豪阔的出手佩服的五体投地,眼睛亮晶晶的表示一定圆满完成任务,何成浚笑容满面的鼓励她好好干。 梅里莎接了任务,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总部大门,身后跟着满脸不甘的沈醉青少年。 “现在我们先去哪里?”梅里莎背着银元和报表,询问沈醉少年。 “先去怡红院吧,先说好了,我可不做这种丢人的事儿,到时候由你进去问。”沈醉少年如此说。 梅里莎一顿,慢悠悠的回头看了沈醉少年一眼:“你不用去了。” “啊?”沈醉惊讶的笑了,“怎么?怕我抢功?放心,你查的就是你查的,我不会抢功的。” 梅里莎笑了,她学着梅夫人的样子,优雅的伸手将头发丝抚到脑后,又学着何成浚的口气,优雅的吐出两个字:“放屁。” 沈醉一个踉跄,不可思议的看着梅里莎。 “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梅里莎轻蔑的看着沈醉,“就像现在这样,冲进怡红院问那里的老鸨,院子里有多少女人,每个值多少钱?除非老鸨疯傻了。” “哦?你有什么办法?”沈醉怒极反笑。 梅里莎慢悠悠的看了沈醉一眼:“关你什么事?你又没打算出力,跟着还多一个人的车马钱,要来何用?你现在向后转,回去跟何成浚说,我不要你了。” “放肆!你这小毛丫头,你以为我是你能呼来喝去的?”沈醉怒骂道。 “你不是我能呼来喝去的,但你是何成浚能呼来喝去的,”梅里莎丝毫不怕他,“我的任务是你上司给的,你敢拖我后腿,我让他关你一个月的禁闭!” “······”沈醉对梅里莎怒目而视。 “怎么?回去还是继续?”梅里莎毫不示弱的问,“我先说好了,如果你要跟着,就闭上嘴巴什么都别说,我让去哪里就去哪里,一切我来,你只要站着当壁花就行了,如何?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向后转。” 沈醉继续怒目而视。 “看来是不走了,那就跟我走吧!”梅里莎说,伸手挡了一辆黄包车,和沈醉一起往市区去了。 梅里莎带着沈醉来到了一家商贸公司,进去后直奔服装柜台,先给沈醉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沪城最流行的公子哥行头,香烟和手表一个不少。又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女秘书的行头,一块朴素的怀表挂在胸口,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到了脚上,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看起来干练极了。 又奔到了何成浚新招的发型师家里,梅里莎曾经陪何成浚来过一次,这一次她带着沈醉小哥给他剪了最时髦的发型,抹了一头厚厚的头油,香味让沈醉不停的皱眉。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梅里莎才带着沈醉坐上了租来的汽车,直奔最近的花楼而去。 春风楼,是汉城城内一家规模不小的花楼,一到晚上,进进出出的嫖客们导致花楼的门槛换的都比别人勤快些,但现在是白天,花楼之中就只有宿夜的嫖客正在吃早饭。 梅里莎带着沈醉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花楼之中,一进门就接收到了好几束打量的目光。 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哎呀,这位少爷真是眼生啊,这带着女人逛楼子也真是少见啊,不知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啊?” 梅里莎笑容满面的拦在了老鸨前面,将她和沈醉隔开:“这位妈妈,我们今天不是来逛楼子的,我们是来打听一下行情,我们少爷要在汉城坐商,过两天想和朋友们一起乐一乐,特来问问妈妈,包下你的楼子,要花多少钱?” 梅里莎递上了一摞袁大头。 老鸨哪里见过行事如此阔绰的少爷,还没嫖呢,就先拿出钱了,顿时眼神一下子发亮了:“好说好说,我们这个楼子的姑娘啊” “妈妈,”梅里莎微笑着制止了老鸨的自吹自擂,她利落的抽出胸口口袋里的怀表,用眼角看了一眼时间,微笑着说,“我们少爷时间很紧,我们说重点的,把你的姑娘们都叫出来让我掌掌眼,再告诉我,你这个楼子有多少姑娘,分了几个档次?分别多少钱?” 用这种办法,在袁大头开路下,梅里莎在汉城青楼无往不利,仅仅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汉城各大青楼跑了个遍。 回到何成浚那里,何成浚看着报表上更新过的数字,再一听沈醉的汇报,顿时真的惊讶了。 “你还有这本事?”何成浚眼神锐利的看着梅里莎,梅里莎还穿着那套女秘书的装扮,十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四五岁,“有这种本事,却还是任别人作践的小丫头,你还真是奇怪。” “我以前在梅家,越可怜越好过,但在你这里,这样好像行不通,”梅里莎挺胸抬头说,“你说过的,如果我有用,就给我工作,我就不用担心再被人卖了。” “有意思。”何成浚笑了,“那么,你继续执行这个任务吧。” “所有的有规模的青楼我都跑了。”梅里莎说。 “还有那些小楼子,还有暗门子。”何成浚说,“有些小楼子藏在民居里面,只有三五个,或者十来个□□,还有些是寡妇,或者后妈带着继女在做青楼生意,把汉城的那些皮肉生意,都给我找出来,你能行吗?” 梅里莎思索了一番,说:“没问题,但是这次时间就比较长了。” “最长不过两天,”何成浚说,“我要最新的数据。” “我尽量。”梅里莎说完,立刻扯着沈醉出门了。 梅里莎这次先和沈醉去了何成浚的军营,寻来了一批汉城当地的兵痞子,向他们详细打听汉城的皮肉生意都在哪里,梅里莎应允,不管他们说出多少暗门子,都会将那里的女人给他们包下一晚上,如果他们一晚上嫖不完,可以第二天再去。 所有的兵痞子都激动了起来,绞尽脑汁的回想汉城都有哪些小娼寮,不到一个晚上,梅里莎就收获了一大叠地址。 第二天,梅里莎带着沈醉青少年还是直奔商贸大楼,这次他们都换了稍微低调一点的衣服,沈醉是一个家境颇富的小少爷,带着通房丫鬟在汉城寻乐子。 伪装完毕后,他们就按照记载的地址挨家挨户的拜访。不得不说,乱世中的百姓最难过,没有男人帮衬的女人更难过。乱世里的女人,唯一能够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手段,只有一身皮肉了。汉城的小娼寮多如牛毛,梅里莎和沈醉马不停蹄的跑了足足两天,才把所有从事皮肉生意的女人记录下来。 带着厚厚的册子回到何成浚那里,何成浚翻着密密麻麻的记录,好久都合不上嘴巴,他忽然发现,他说不定真的捡到宝了。 何成浚盯着梅里莎看了一会儿,说:“干得漂亮,你要不要继续执行下一个任务?” “什么?”梅里莎问。 “帮我租几辆车,再把车子按照我说的改造一下。”何成浚说,“你能行吗?” “那我算合格了吗?”梅里莎问,“你能给我一个工作吗?” “在我这里当秘书,干些类似的杂活儿,每个月和沈醉一样的工资,你干吗?”何成浚问。 “当然干了!”梅里莎快乐的说,她不知道沈醉一个月多少钱,但是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了,离开了梅家,不用担心再被卖掉,能够自己养活自己,接下来只要找到哥哥,一切就都完美了! “我不同意!”沈醉怒气冲冲的说,“我干的可是出生入死的工作,那家伙只要跑几趟娼寮就跟我平级了?” “区区跑几趟娼寮的事情你都做不了,你以为你能干什么?”何成浚看着沈醉说,“要不是看在你叔叔沈沐芳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收留你这个还没有合格的特务?” 沈醉大怒。 “要多向梅里莎学习,小朋友。”何成浚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