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邦汉出手的那一刹那,沈醉就地一滚,扑到了走廊上,喷吐的火舌淹没了厕所门走廊对面的墙壁打成一片坑坑洼洼。 突然出现的枪声惊动了四周巡逻的警卫,这个角落之外顿时人声鼎沸。 沈醉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邦汉走出了厕所,急忙乱滚带爬的窜进了另一条走廊,身后留下了一连串弹痕。 “他哪里来那么多子弹!”沈醉又惊又怒,顿觉邦汉进入会场的同党不止白云和谢珍珠,必定另有其他人。 “沈先生,我很遗憾在此处看到阁下,”邦汉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当年宿州一见,只觉少年英豪,虽是养妓子的山匪,却值得我折节相交,谁知后来何成浚决战冯阎联军,百花盛宴计定乾坤,实在让我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原来阁下也是蒋氏中府中人,顿觉一时瑜亮。” “你这家伙,明明是个粗糙武夫,说话学什么酸文?”沈醉的□□悄悄探出墙角,“你不是周瑜,我也不是诸葛,更没什么交情,就别在这儿攀关系了。” “我上次说过的话,现在依然有效,”邦汉的声音越来越近,“你要不要跟我走?” “你当我傻呢?”沈醉话音未落,就向声音所在的方向连开数枪,随后,也不查看战果,直接就向远处转移。 “妈的!”邦汉暴怒的一声怒吼,直向前抢过几步,再次开枪扫射,但这时,沈醉所在的走廊已经空无一人,邦汉见状,只得又骂了一声,随即回身,转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沈醉好不容易逃离了邦汉的扫射,刚入花园就遇到了沈沐芳。 “怎么回事?”沈沐芳问。 “白云的同伙,一个彝族男的,”沈醉说,“刚刚在女厕所里和谢珍珠交接了一把德国枪,连射的那种。” “什么枪?”沈沐芳问。 “不认识,”沈醉说,“看起来是典型的德国枪,但是哪一种都不是,有点像勃朗宁,具体的型号不知道,应该是新型的,具体射速、射程、装填多少弹药,都不清楚。” “······公华学社穷的很,哪里来的渠道买新枪?”沈沐芳身后有人说。 “公华学社在欧洲可是有分社的,淘上几支德国新货还不容易?只是整军装备是没那个财力的。”沈沐芳说,“那个彝族人去哪里了?” “从逃出来后没见他跟来,不是去会场就是上二楼了。”沈醉说。 “会场现在还没什么大动静,他一定是去二楼了。”沈沐芳说,“你们去封锁会场,疏散参加宴会的人,密切关注白云和谢珍珠,不能让她们挟持任何一个人。” “明白!”沈醉和跟随沈沐芳的男人立刻答应,转身执行任务去了。 沈沐芳看着他们离开,回头进入了沈醉刚刚出来的走廊,直上二楼而去。 顾道城心里暗暗后悔着。此次宴会是他假借一位熟人的身份举行的,主要是为了能让他重新回到沪城的上层社会,他紧紧抓着瀛岛与华国的争端,巧妙的引导沪城上层人士,营造出一种他在瀛岛和华国均有话语权的假象,使尽了移花接木与狐假虎威的法子,原本是真的在瀛岛和华国都笼络到了一批人,眼看着就能成事了,却在今日功亏一篑了。 那日本外交官要来他的宴会,原本是让顾道城非常得意的,华国与瀛岛的争端让两国人水火不容,与瀛岛来往毫无疑问会让他身败名裂,但那位瀛岛客人外交官的身份却恰恰避开了这一点最危险的地方,好处却一点不会少,顾道城原本是非常为此得意的。 可是现在公华学社却在其中掺了一脚,那位瀛岛客人若是有什么闪失,那可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顾道城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走到了一处壁橱前,打开了壁橱里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把□□,细细的检查起来,那公华学社的人若是来了,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顾道城感觉自己的手很稳,他的气息也很平静,他深深觉得,自己还是处于一个杀手最巅峰的阶段,他本来做的就是亡命的买卖,也不惧什么公华学社的死士、探子、枪手之流,他一手铲除了公华学社一半以上的骨干,原本就是不死不休。 邦汉进入二楼,谨慎的贴着墙快速行进,在靠近谢梅黛所说的房间之后,他谨慎的抬起了手中的枪械,站在原地犹豫而没有贸然进入其中。 邦汉心里明白,楼下已经闹了那么一场,顾道城很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了,但他没有时间离开这个房子,所以一定就在里面,说不定就在门后,等着自己进去,所以他一定要谨慎。 邦汉突然冲过去对着门开枪,轰鸣的枪械直接将大门打成了筛子,确定门后没有埋伏,邦汉直接踹开了破破烂烂的木门进入房间。 正对着邦汉的是面对舞场的开放式小阳台,那里空无一人,而在房间的左侧,他清晰的看到了沙发上坐了一个带着礼帽的人影。 枪械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却不像邦汉所以为的那样顺利,没有鲜血和惨叫,只有一种“扑簇簇”的仿佛打中棉被的声音。 邦汉一惊,察觉一声枪响之后,他就地一滚,躲到了一个柜子后面,侥幸躲过了枪手的致命射击,但却在腰部渗出了红色的痕迹。 该死!邦汉在心底暗骂,小心翼翼的去看对面。 在他对面,他刚刚射击的方向,整个塌下了数面屏风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很高的屏风,上达屋顶,下抵地板,正对邦汉的方向是写实的、与室内装饰摆设一模一样西方画作,一张画着沙发和人影的画作已经被邦汉打成了马蜂窝。 在昏暗的房间内,邦汉正是被这样的东西迷惑了,以为是目标坐在沙发上,对着画作开枪,以至于被潜伏的敌人击中了。 倒下的屏风后面露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长发的男人,□□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裤子,他举着一支□□对着邦汉的方向,随手甩下一个东西,只那一刹那就不见了了踪影。 岳南坪······邦汉认出了对方,随后被对方扔下的东西吸引了,他不顾被射击的危险冲了出来,一脚将那个东西踢出了房间,向着露台的方向踢去。 圆圆的□□没有落地就在半空爆炸,舞场内还来得及未被疏散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和呼喊声在会场内此起彼伏。 邦汉向着岳南坪消失的地方冲了过去,却看到地板上有一个洞口,联通了下面仿佛是化妆间的地方,岳南坪已经不见了踪影。 邦汉没有从这个洞口下去,而是冲向了小露台,在他跨在小露台栏杆上的时候,沈沐芳冲了进来,电光火石之间,沈沐芳举枪向邦汉射击,邦汉立刻俯身从露台上滑落,沈沐芳一边射击一边追击了过去。 邦汉将□□踢向会场的时候,沈醉正在会场之中截击谢珍珠,谢珍珠果然是有枪的,在伪装成服务员的蓝衣社成员即将抓住她的时候,谢珍珠一把抓住了正在她对面的白云作为人质顶在了那人的前方。 “珍珠!你疯了吗?快放了白云!”刚刚还在白云身旁,却被谢梅黛一脚踹开的李斐惊叫道。 “小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这名服务员冷笑着说,“你拿自己的同伴威胁我们?” “她不是我的同伴,”谢梅黛冷笑道,“我只不过利用她进入会场罢了,她叫陈白冰,笔名白云,是陈济棠的女儿!” 服务员愣住了:“没听过陈济棠将军有这么个女儿。” “陈济棠有几个女儿还要向你报告吗?”谢梅黛冷笑道,“想让她活命就让开!” 服务员顿时进退两难。 “快让开!”李斐对着服务员惊叫,“千万别伤害无辜的老百姓!” 沈醉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会场,躲在人群后方观察谢梅黛那边的动静,见状诧异的问身边的另一个服务员:“白云真是陈济棠的女儿?” “这个······我只是知道陈济棠有几个女儿,分别叫什么名字,”这人回答,“但是我不清楚他女儿的长相。” “陈白冰······”沈醉问。 沈醉身边的服务员摇摇头:“陈济棠没有叫陈白冰的女儿。” “所以谢珍珠在说谎?”沈醉问。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的专长是刑讯,根据我的经验,从这个谢珍珠的肢体语言所表现出来的特点来看,她不像是说谎。你不也说白云可能是军阀女儿吗?或者陈白冰也是假名也是说不定,毕竟现在的记者谁没几个笔名,你不也是?” 沈醉迟疑了一下,道:“陈济棠已经下野,而且就要出国了,他女儿死于公华学社之手,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他面前的同伴耸了耸肩:“据说前不久,蒋委员长刚刚派黄镇球去安慰他了,陈济棠要出国就是接受了蒋委员长的橄榄枝,你若还是觉得无所谓,我们也认了。” 沈醉顿时感觉到了森森的牙疼感。 就在沈醉迟疑的刹那,邦汉从二楼露台滑落下来,落地就开枪,那把陌生型号的枪械直接扫倒了谢梅黛面前的几个服务员。 沈醉与自己身边的那个服务员连忙趴了下来,对着邦汉的方向连连射击。 邦汉一把拉过不远处的李斐,抵着他作为人质冲了出去,谢珍珠也拉着白云紧随他身后。 沈醉连忙追了过去。 邦汉一手抓着枪支,一手抓着李斐急匆匆的向前走,他腰部泅出的血迹沾湿了衣服又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你受伤了?”白云问。 “子弹穿出去了,没伤要害,不要紧,”邦汉说,“这个人小谢你带着。” 邦汉一把将李斐扔给了谢梅黛,谢梅黛不甘不愿的放开了白云,抓住了李斐,邦汉则对白云道:“你去吧。” “我明白。”白云说。 “白云,这是怎么回事儿?”李斐有些惊恐的问。 “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白云对李斐笑了笑,“只是有事请你帮忙,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你出事的。” 白云随即瞅准空隙离开了邦汉和谢梅黛。 白云离开后,邦汉带着谢梅黛和李斐拐进了宴会场后门外的巷子里,邦汉将谢梅黛与李斐塞进了一辆接应的车子里。 “你带他走,我引开沈沐芳,”邦汉道,“这次是我失策了,没想到顾道城也在这里,将沈沐芳和岳南坪也招来了。” “我怎么和你联系?”谢梅黛忙问。 “不用和我联系了,要是我侥幸从那个狼人手中逃得一命,一定会去找你们的,”邦汉道,“你的枪给我。” 谢梅黛将自己的□□给了邦汉,子弹也一起递了出去。 “快走。”邦汉对接应的司机叮嘱了一声,司机立刻发动汽车离开。 汽车即将离开的一刹那,从旁边屋顶上落下来一个人,直接落在了车顶上,手上的的德国军刀直接透过车辆顶棚扎进了汽车后座里,车里传来一声负痛的惊叫。 “岳南坪!”邦汉惊叫,抬手举起谢梅黛的□□对车顶射击。 岳南坪俯下身子躲避子弹。 邦汉开了一枪落空后没机会再开第二枪,沈沐芳的子弹直接打中了邦汉的□□,以至于那支枪脱手而出掉在街上。 汽车启动了,在街道上呈S行轨迹乱冲乱撞,岳南坪也没机会再抡刀子了,紧紧抓着汽车顶棚不放,防止自己被甩出去。 谢梅黛从接应的司机手里接过备用的□□,将手臂探出窗外对车顶射击。 岳南坪为了躲避子弹,一时不察被从车顶甩了下来,滚落在大街上,车子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沪城的大街小巷里。 却看邦汉对上沈沐芳,且战且退,一直在巷子里游移,对沈沐芳造成了很大困扰。 顾道城假托他人之名举行的这次宴会是在沪城新新饭店举行的,新新饭店是沪城有名的销金窟,华丽的舞场让诸多名流在此地夜夜笙歌流连忘返,会场前方大门对着的是正街,后方小门面对着的则是杂乱无章、错综复杂的小巷子。 这些小巷子是依靠新新饭店生存的小人物的避风港,送菜、送水、送酒的各种小贩,洒扫的妇女,管理花木的园丁,服务员和门童,花枝招展的舞女们,还有依靠这些人的衣食住行为生的人,都住在这里。三教九流汇集的结果就是,这里乱搭乱建的现象比别处更严重些错综复杂的蛛丝小径在这里自由的蜿蜒,就算是常驻民,也可能迷失在其中找不到回家的路径,邦汉和沈沐芳这样的外来户更是如此。 邦汉不需要认路,他只需要尽可能的逃离沈沐芳就行了。 沈沐芳也不需要认路,他只需要紧紧咬住邦汉就行了。 邦汉在小巷子里左右穿梭,沈沐芳则在后方紧追不舍,邦汉在巷子里左右突进,沈沐芳则像一道鬼魅一般紧紧咬在他身后,邦汉一边向前跑一边时不时回头开一枪,而沈沐芳双脚不断交替着在地上变换动作,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前进的每一个走位都保持在零点八秒以内,以至于邦汉根本连瞄准都做不到,只能胡乱开枪。 走过一个酒坊,邦汉瞅准了墙边的大缸,两步登上去,就扒上了窗户,脚下一蹬就上了房,回头往大缸上丢了一个手榴弹,头也不回的跳进了室内。 大缸被手榴弹炸开了,溅射的弹片和陶片向四周散落,相比子弹也惶不多让。 沈沐芳躲避爆炸已经浪费了几十秒钟,墙角又没了垫脚的东西,墙体也已经开裂,要想追击更是危险了很多。 沈沐芳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几步上前手指抠住墙体炸裂的缝隙,微微一晃身体便轻摆而上,脚尖交替踩着裂缝攀登,身子忽地拔高,不过是一眨眼间,便已经攀到了邦汉逃生的窗口,一个翻身进进入了室内。 他刚刚进去,刚才攀登的墙体就轰然坍塌,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尚余半间屋子仍然存在着。 “目标发现。”沈沐芳站在半边楼上,看着渐行渐远的邦汉,如同最精密的机械一般,端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