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商袭人 四个人沿着回廊走回后院,行至上官志明的房屋前,一缕茶的清香扑面迎来,丫鬟春桃已备好香茗,打着帘子迎候他们。上官淑兰悄声对罗蔓宜说:“嫂嫂,我回去了。”罗蔓宜回头叮嘱道:“你回去换过衣服就过来吧。” 上官淑兰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轻一弯腰,向正欲进门的上官志明及施若恒施礼道:“施先生,哥哥,嫂嫂,恕不奉陪了,明天见。” 上官志明一挥手,叮嘱小孩子似的说道:“好的,你自己玩去吧。”施若恒虽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着说道:“回见。”说着,回头向上官淑兰深望了一眼。 这一微小的细节恰好被罗蔓宜尽收眼底…… 换去外面的湿衣服,罗蔓宜手里端着一杯茶,看着外面若有若无的雨丝,自语般说道:“这样的天气里,倘若能喝上一杯浓浓热热的咖啡,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了。” “好呵,你不妨煮一壶来,正好再教一教春桃。”上官志明随声附和着。 罗蔓宜有些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怕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又说我们弄得满院的药味。” 上官志明一抬头,看到施若恒,于是随口说道:“没关系,妈若问起来只说是若恒要喝。” 施若恒连连摆手,笑道:“不妥不妥,倘若伯母怪罪下来,我岂不明日便被扫地出门了?” 罗蔓宜漫不经心地笑道:“那怎么会呢?施大公子是我们家里的贵客!只是晚上喝咖啡确是不好的,容易失眠。总不能让若恒兄初次登门就睡不安稳吧。”她边说边悄悄用眼角扫视着施若恒的神色。 听罢此话,施若恒脸上的笑容似乎微微停了一下。他并没有接着罗蔓宜的话说下去,心里暗暗思忖着罗蔓宜的话意。 上官志明无奈地挥一挥手,说道:“那就不煮吧,喝茶也一样的。若恒是喜欢喝茶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无论去哪里,旁的可以不带,只是茶叶必不可少。”说着又转向一旁的春桃说道:“快快去把棋盘取了来,我要和施先生大战五十回合。”上官志明边说着边较撸胳膊挽袖子,摆足了大战的架式。 施若恒笑道:“下棋我如何是你的对手,授二子方可。” “好贪心!授一子足矣!倘若不谨慎兴许还要输在你手里呢。” “吝啬鬼!”施若恒笑谑道。 “大好河山怎可轻易许人?那我岂不成了儿皇帝石敬唐了?寸土必争方显英雄气概。”上官志明力争着。 “好个‘寸土必争’,这便是你的人生哲学。在你面前别人就得做儿皇帝。”罗蔓宜想趁着志明高兴,伺机申诉自己一直来所受的委屈。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竟然梦想着做起女皇来。可惜你生得不是时候,现在已然是民国,大清国都废黜二十多年了。男人都做不成皇帝了。你也不要白日做梦了。”上官志明取笑着。 “哪里,她只是想做一做你们这个小家庭的皇帝。我说得对吧?”施若恒打趣道。 “哦,这便更使不得了。我若是皇帝,你还可头戴凤冠,荣为皇后。这样的生活有多美满?倘若是你做了女皇,我岂不要沦为人人唾弃的男宠?乱了纲常不说,你也同样落不得好名声,还要累及娘家人,可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呵。”上官志明一边坐到已经摆好棋盘旁,一边滴水不漏地分析着。 “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只管好好摆你们的‘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吧。”罗蔓宜指着棋盘笑道。 “最毒莫过妇人心,我才纠正了她的错误想法,不感激不说,竟因怒生恨,诅咒我‘满盘皆输’,乃不知夫贵妻荣,夫辱妻羞。”上官志明因职业的事已经初步有了着落,心中高兴,所以讲起话来连珠炮似的。 罗蔓宜也不便再搅他的兴致,只是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头,道“你既是知道这样的道理,就别让我为你蒙羞才好。” 正说笑着,忽然一声悠扬的琴声和着清茶的香味飘然而至。他们为之一怔,才静下来,琴音已逝。他们以为听错,才欲张口,却又分明听到一声丝弦灵动的乐声,继而,更多的声音缓缓如珠玑颗颗流落下来…… 罗蔓宜轻步走至纱门前,向外望了望,回头对施若恒说道:“是兰儿在弹琴呢,看你今多么幸运,才来一天就能听到我小姑弹琴。” 施若恒迟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向外望去——西厢房的门开着,隔着纱门,一个娴雅的身影若隐若现地端坐门厅里,一双手如鹤足般地游逸于弦丝之间,委婉流畅的乐音便从指间幽然飞出,和着细雨的清唱,翩然入心…… 施若恒笑道:“此情此景恰若柳河东的诗: 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 积雾杳难极,沧波浩无穷。 若人报奇音,朱丝恒梧桐。 清商激西颢,泛滟凌长空。” 上官志明边走来边笑道:“有何‘杳难极’?蔓宜,你去将兰儿唤来为我们抚琴。” 上官淑兰进门时,施若恒见她已换上一袭花青色的旧式衣裙,外面罩一件乳白色杭缎绣花短披风。将一头青丝整齐地绾在头上,用两只斜插的碧簪缚住,使得清丽隽秀的面容上更添了几分古雅。后面还跟着刚才见过的淑苕、志远、志达以及另外一个少年,经引见,知是志远的同学。 正说话间,一位个子稍高,肤色微深,体态丰润的少女,笑嘻嘻地走进院来说道:“这么热闹呀?” 淑苕笑道:“没你哪会热闹?” 罗蔓宜忙向施若恒介绍道:“这位是兰儿的同学,纪美玟。这位是你志明哥的同学,施若恒先生。” “若恒哥好!”纪美玟爽利地鞠了躬。施若恒连忙还礼。 纪美玟深息一口气,笑道:“好香的茶,你们真太会享受了,一边品茗,一边下棋,还要听琴。东坡先生所谓人生赏心十六件乐事,此时竟占了六件。” “怎么六件?”上官淑兰与施若恒见乎同时问道。 她指着上官志明才换上的家常衣服笑道:“接客不着衣冠,其一也。”又指着瓶里插着的盛放的桃花道:“乞得名花盛开,其二也。”再指窗外树上的窝里的鸟儿道:“飞来家禽自语,其三也,客至汲泉烹茶,其四也,抚琴听者知音,其五也。” “第六呢?”罗蔓宜笑问道。 “‘微雨竹窗夜话’,依我看竟不如,‘微雨竹窗对棋’更乐,故此为第六也。一会儿我再跑去东墙外给你们吹箫,正凑个‘月下东邻吹萧’其七也。”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施若恒边笑边说道:“我记起来了,你便是今天饰演‘春香’那个,难怪这么伶俐的口齿。” 上官淑兰笑道:“她是我们班上的古灵精!若没她,班里便仿佛少了一大半的人。” 淑苕笑道:“这哪还有心思下棋?不如你们弹琴,让我与美玟好好受用受用。一会儿呢,她去东墙外吹箫,我便跑去云台湖边的真止庵去敲一下那破钟,给你们再凑一乐:‘隔江山寺闻钟’。” 这下把大家说得更笑了。上官志明对施若恒笑道:“见识了吧?我家这一辈是女子比男子更伶俐些。” 上官志远笑道:“六妹可不像她那样口不饶人的。” 淑苕争辩道:“因为你们从不去招惹她,只挑我的刺!我若饶人,简直成破鼓万人捶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更大笑不止了。上官志明笑道:“谁敢捶你?你从小才长了牙就知道咬住别人的耳朵不放,值疼得人家求饶才肯松口。” “五哥,你也欺负我!当心我把你的坏事告诉五嫂,让你没面子!” “好好好!我告饶了。”上官志明连连拱手,说着忙转了话题笑道:“只顾在这里傻笑了,琴呢?” 上官淑兰指了指门外,说道:“我让梅香摆在廊子下了。你们在屋里下棋,我们在廊边弹琴伺候着,可好?” 上官志明走出门外,果见廊上已摆好琴床、琴及一炉袅袅的檀香。 施若恒笑道:“棋先放在那里,我们便专心听琴,方可得‘抚琴听者知音’一乐。”纪美玟帮着春桃将几个垫子放在廊凳上,几人逐一坐了。 上官淑兰坐至琴凳上,放眼院景,静坐了片刻,双目微垂,仪容安泰,歙呼平和,方抬兴抚琴。悠扬的乐声从十指间婉转而出,似幽泉涓涓流出…… 一阵清风夹杂着青草的新香拂过,廊前一株白玉兰无声地落下几弯静白的瓣。院角的几株梨花仿佛欲争什么,缤缤纷纷地飘起一阵梨花雨,飘满了整个院落。吹得上官淑兰裙袂亦时而随微风轻舞,时而倦息落地,其仙态恰似诗中洛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其风雅又如曲中白雁或翔鸣于广袤天际或盈落于平沙之上…… “此曲何名?”罗蔓宜轻声低问。 “平沙落雁。”上官志明呓答曰。 “好美……” 尽管他们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到,施若恒还是微微向前倾移了一下身体,眼睛直直地望向乐音飘来的方向。 任凭轻风拂面,花雨争飞,裙袂婉转,抚琴人却始终静若处子。除了双臂微动,十指如鹤跃舞弦上,周身端坐安详,未有半点轻浮摇动,仿佛世界的浮躁与零乱全不能对她有半点侵扰。她的意志完全沉溺于乐曲的旷远超脱的世界里了…… 然而,指隙弦转捻间却依旧不经意地泄露了她不平的心境…… 施若恒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暗自思忖着:是什么使这位形容沉静的少女不能心安呢…… 当他再次凝神于上官淑兰平静如水的面庞时,那种端庄安宁又让他不由得心生疑惑了,难道自己误听了? 泠泠的琴声安详静和,无论弹者与听者都情不自禁地被这美妙而神奇的天赖之音,带入另一个和美清新的世界里…… “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施若恒的心中萦回着《古音正宗》中描绘的意境。 美景当前,玉人在目,十年来飘零的心,此刻亦如鸿雁般泰然息落,再次拾回母亲病逝前那种安祥的归宿之感。这般久违的温暖馨和,重新容归于怀,一时之间却令施若恒本当宁静的心境,无端地澜起一波莫名的情愁,若喜似悲,缭绕心间…… 曲毕,琴人垂目静坐,似等待神归心回。此间,听客安静地追随着愈飘愈远的音符,直至他们完全与淅微的雨声融在一起…… 罗蔓宜已行至施若恒面前,笑道:“若恒,看你多有体面。我来了月余,兰儿从未为我抚琴,你才来就获得这样的荣耀。”说完,她暗中观察施若恒的表情。 “那是因为近来六姐一直忙着排戏,否则是经常弹琴的。”淑苕笑着抢先回道,使得罗蔓宜心中多少有几分抱怨她不会说话。 施若恒有些懊恼罗蔓宜的唐突打破了这安宁的意境,但他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慢慢答道:“像你这样自小学钢琴的人哪里懂得——古琴素来是只悦己而不娱人。乃是孤芳自赏的雅士与自己心灵及天地自然的交流之音。你不妨来听,却不是为悦你而抚。不过你有一点讲对了,能在此情此景间与这样的琴声相陪,于我而言确是莫大的殊荣。” 上官志明也走过来说道:“你也只说对了一半,倘若得遇知音之人,两心相通,悦己之刻即是娱友之时,正所谓‘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淑苕笑道:“既如此,五哥不妨来谈一曲《流水》吧。我已经不记得几时听过五哥弹琴了。” 上官志明连连摆手道: “我在美国时弹过若恒的宋琴,这样的破琴我已经无从下手了。” “宋琴?”上官淑兰不由微微一怔,脸上抑制不住地显出羡慕的神情,“父亲那床明琴都不许我动一下呢。”才说完,又转而调皮地着斜睨了上官志明一眼,笑道:“哥哥哪里是嫌琴不好,分明是许久不弹,怕出丑罢了。” 上官志明拍拍施若恒的肩说道:“这有位不怕出丑的高手,你还是领教一下高师的琴艺吧。” 罗蔓宜惊诧地说道:“若恒会弹琴?我怎么不知道?” 上官志明笑道:“刚刚若恒不是说过吗?抚琴乃为己不为人。我又补充过:真为人时当为知音人。若恒焉能在汝等凡妇俗女面前抚琴?也就我这样的乡野村夫,全当对牛弹琴,给你胡乱拨弄几首罢了。” “五嫂!你竟容五哥这样说你?你若气不过,我此时就帮你打他。” 淑苕笑着说道。 “又用你的牙?”志达笑着补了一句。大家都笑了。 罗蔓宜觉得在妹妹们面前必须要说几句了,于是对上官志明道:“收起你的对牛弹琴吧!我固然是个凡妇俗女,今日沾着妹妹们高雅脱俗的光,也定要一饱耳福呢。若恒,你总不至嫌弃兰儿的琴不是宋琴吧?” 施若恒笑着向众人拱手说道:“那我只好班门弄斧,献丑一回。” 纪美玟忙从旁边的香盒中取出一支新香点燃,然后携着上官淑兰退至廊边坐下。 施若恒在琴凳上坐定,迅速在琴上调定宫调。然后,略低下头,微阖双目,沉静心中浮燥之气。 上官淑兰这时方才仔细打量了施先生一回:中等身量,一袭深灰色夹衫。面容白晳,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眼睛不大,配在这张脸上则倍显斯文。面上挂着永远和蔼、谦逊的微笑,见之便使人想起“歉歉君子,温润如玉”这样的词句。 正想着,却见施若恒缓缓抬起手,分开左右轻抚于弦间,随之乐音悠悠袅出…… 《秋水》!上官淑兰心里一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却总也弹不好,后来索性不弹了,怕玷污了这样一首纤尘不染的妙曲。她也听过其他一些人弹,总有遗憾。后来索性也不听了,怕听后因失望而为心中的《秋水》难过。 或许这也是一种“不忍听”吧?此时,不便做出失礼的行为,她只好努力把注意力凝聚在眼睛上而非耳朵上。只见施若恒指法娴熟而沉稳,左手方圆相济,清晰连贯,右手则抑扬顿挫,变化微妙;节奏松紧适度,缓急相间匀;曲韵更是飘逸悠扬,怡然自得;神态则淡泊而宁静,似袅飞于尘世之外矣…… 不知何时,上官淑兰的精神已经被曲声完全锁住了。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坐无言星欲稀……” 曲罢,听者神弛,不知所终…… “真美仑美奂也!”随着纪美玟一声轻叹,才划破这初夜的寂静。 “若恒,此段《秋水》被你演绎得声情俱绝,真可谓天人合一,洒脱尘绝。”上官志明由衷地感叹着,“孟子曰:‘世之至美,莫若秋水’。若不是家学渊源,焉能如此恰当地传达出圣人之意?” “兰儿,你以为如何?”罗蔓宜笑看着上官淑兰问道。见上官淑兰没有反应,淑苕忙推了推上官淑兰的肩。上官淑兰方周身一震,如梦初醒,不知云所,顿时尴尬地羞红了脸。好在此时幕色已从四面漫笼上来,遮去了些许尴尬?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玩笑说过:“若得一位弹得《秋水》的高人,愿以身相许。” 纪美玟笑道:“淑兰定是听痴了。” 罗蔓宜扭头转向施若恒,才要说话,却见他望着上官淑兰,忙又转过头看着上官淑兰笑道:“若恒,你一曲《秋水》把我们家兰儿的心都溶化其中了。若不是我的询问,她还神醉情迷,心化蝶游呢。” 上官淑兰被罗蔓宜说得颇有几分恽恼,觉得嫂嫂讲话太多,何必什么都告诉别人呢? 志远笑道:“施先生果然不同凡响,弄得我们都不敢现丑了。” 淑苕笑道:“我要拜施先生为师,以后你们敢说我弹得不好,便是你们耳朵听力不好。” 纪美玟笑着举起手说道:“我也要拜若恒哥为师。” 施若恒笑道:“大家一起切磋罢了,不敢收徒。” 罗蔓宜笑着说道:“看美玟多亲切!你们几个说话象在说戏文,以后你只称‘若恒哥’才不见外。” 施若恒见上官淑兰有几分窘意,便笑着岔开话题道:“下次我把家里的琴带一床来,彼时再听志明的雅乐。” 上官志明笑道:“若恒家有一座藏琴楼呢。几时咱们亲去挑一床来才好,免得随意拿一床来糊弄咱们这等乡野村民。” 施若恒笑着拱手说道:“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又相谈了一阵,志远及他的一位同学又分别弹了曲,天色渐晚,众人道别。倾刻间,适才热闹的院落,恢复了夜的寂静…… 凝神坐在桌前,窗上蒙着一层雾气,外面的世界便看不清了,只能见到灯光在窗上晕出一大片的昏黄。上官淑兰拉上窗帘,想让自己的心帘也关上,安安静静地读一会儿书。可是,书捧在手上半天也没翻动一页,她只怔怔地愣在那里,想着刚才美玟走前对自己所讲——‘酒席间,叶君乔喝醉了,缠着梁正飞送她回家’……设想一下那情形,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直至梅香过来请她洗漱,方才倏地惊醒了一样。 躺在床上,她几乎不能闭眼,只要一闭眼,舞台、排练时的种种便顷刻间填满她的心,使她不能有半刻的平静。刚刚弹琴,即为着使自己无可着落的心安宁下来。然而那仿佛饮鸩止渴,片刻的止想后,更多的情景又纷抢着浮到眼前。一向喜好独处的她,此时竟有些惧怕孤独了…… “唉——”黑暗中,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地低吟唱了一句:“为甚衾儿里不住的柔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