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结里的阵法用得是泠苏的灵力,自然在它被发动时,泠苏可以直观感觉到。 果然...... 泠苏眼眸眯起。 虽然3304号本丸审神者被俘,发生在神社的悲剧也被拨回正轨,但这个时代还是有某些不太正常的地方。而这个变动或许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产生了。 会是历史已经被细微变动了吗,还是...... 她沉思片刻,最终联系上了狐之助。 跨越时空的联系需要动用大量的灵力。不过这些对泠苏而言无足轻重。 毕竟她当初可是让自己的灵体持续停留异世,为了帮助自己的小伙伴度过记忆的恢复期。 这样的灵力调动并不在话下。 不巧的是作为证据提供者,狐之助正在忙于3304号本丸审神者的后续事件,暂时不能返回,所以他们动用得只是视频通话。 连接开通后,狐之助花纹的狐狸脸浮现在半空中,接通的信号由时之政府发出,将审神者想要的讯息一一传达给他们。 “大人,目前在系统搜索中并未察觉到特异点。现世的历史也没有发生不妥。”狐之助查询着资料。 他不需要借助外部设施,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台高速运算的机器。 “但是我弟弟出事这是主君确认的事实,而那条路线我们走过很多次,他不可能遇到危险。”一期一振皱眉,显然对狐之助的结论不认可。 “这......可是一期先生,我们只能探查出这些。”狐之助说道:“或许只是一些小的意外,但不足以列入我们防范的事件中去。而且,刚刚我们定位确认过,那把刀的状况也无碍。把它与3304号本丸审神者一同列入案件中,恐怕会有些草率。” “经过之前一系列的事情。想必各位付丧神已经明白了你们的任务,以及时间有多么的紧迫...我们不能容忍任何的失败,和浪费时间。所以在有明确的证据之前,我们只按照普通的事件来处理。” 言下之意:药研的受伤是一场意外,不存在有人蓄意伤害,或者历史脱节,产生变动。 “......”一期一振握紧了拳头。 药研的无碍让他的心悄悄放下,但狐之助的话语到底还是激怒了他。 被同时激怒的不只是他,还有总是用被单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山姥切,和那把经常自嘲自己是笼中之鸟的宗三左文字。 虽然表情没有立刻冷下,但是作为刀,本体那种肃杀的气息在一瞬间就蔓延了起来。就连背对他们,站在他们身前的审神者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泠苏心里轻笑了一下。 真的是一群沉不住气的付丧神啊…… “确认没什么事就好,那我们也可以转变侦查方向,集中在真正的明智光秀找回这个任务了。你继续忙你的,记得结果下来后,给我整理一份详细报表。”她没有反驳刚刚狐之助的话。而是顺着它的说法说了下去。随后用袖子挥了挥面前浮空的狐狸投影,继续转身面对眼前的时空阵法。似乎是在研究怎么破开它。 毕竟不属于政府下生产的时空阵,即使是他们要破译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与其等他们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那么,有劳大人了。”狐之助躬身,身形消散在半空中。 空气中静默了许久,直到青年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主君。”一期一振对着审神者开口,温柔的声线下,是有些绝望的,压抑的痛苦。 他痛苦的点不在于药研出事了,或者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他从狐之助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时之政府对他们得态度。 即使被唤醒了付丧神,有了思想。在人类的眼中,他们也只是一把工具。 他们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因此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无论什么,都无所谓。 就像他们身边的这把压切长谷部。如果不是审神者执意要留下他,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恐怕是时之政府里见不得光的审讯手段,不在意他为什么会濒临暗堕,在挖出他所有秘密后,刀解他,成为燃烧着的煤灰中的一分钟。 又或者,连灰都剩不下。 其实想想也蛮有意思。明明作为刀时没有意识,都没有怎么接触过,甚至不知道那是一把怎样的刀。可是在成为付丧神后,那种血浓般的情感却自然而然的涌现了出来,就好像他们真的在上百年间都思念着彼此,思念着那些同出于一个刀匠之手的兄弟们,还有同侍奉过一位主人的刀们。 好像他们真的是亲人,是兄弟。 像是为了取悦人类,而有意加上的情感认知。 因为这样,付丧神才不会是那一轮皎洁干净的明月,而是被拉下神坛,像人类一般,会痛苦,绝望,甚至于哀求的——同样弱小的人而已。 泠苏目光落在高挑的青年身上,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神情,却不得不沉默着等待主君的命令。眼眸微微敛起。 她忽然回想起了很久远的时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那个时候,这些在日本名声大燥的刀还没有被锻出,她的名字也并未是泠苏,而那个时候......她尚未有今天这般平和,静寂,像过着养老生活一样住在自己的府邸内。 那时的她翻云覆雨,手握权力,不知颠覆了多少王国,手上沾染着数不尽的人命,所到之处必然血流成河。 然而无论她多么残忍,在外人的描绘中多么妖魔,总是有个人用悲悯的声音对她说。 “你运筹帷幄,翻云覆雨,所求为何?” 他一直试图把她拖出那个深渊。结果后来,残忍如她的一直活着,那个温和,时常笑着的人却死了。 他在时,无法阻拦她的脚步......可他死后,她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那个人的死,她变了。 而现在,眼前这把刀,经常笑得温和的青年,也在得知自己的弟弟受伤,而其他人不为所动后,眼眸中染上了血色。 她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她本丸内的刀,在成为付丧神之前,也不是这样的刀。 泠苏看了眼眼前的一期一振,忽然笑了起来。 她一双眼睛弯起,像弯月的弧度,弯起承着水波,振起涟漪。红唇的弧度清淡,却嫣然。看得一期一振微微一愣。 “别太紧张。”他听到主君对着他柔声说道:“药研的状况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很好,没什么事情。” “这样啊。” 一期一振终于放松下来。 他刚刚在狐之助那里听到了同样的话,但只有当这句话从主君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心底真正的相信了弟弟平安无事。 放松后,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太紧绷着神经了。竟然越过了主君与狐之助对话,不由得又有些紧张起来:“抱歉,我.....” “没关系。”泠苏打断他:“你刚刚与狐之助对话。有注意到他刚刚的说话吗有什么不妥吗?” “诶?”一期一振和身边两把打刀面面相视:“这……我想是没有吧。” “没注意到吗?”泠苏疑声,想了想,又道:“也是,毕竟那只式神只与我单独接触,你们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那只狐狸有什么问题吗?”山姥切声音闷闷的问。 显然他心情依旧十分不好。 “算是有一些吧,它刚刚在与一期一振对话的时候,有一句用词很有意思。” 泠苏轻声道:“它说得是我们,而不是我。” 我,背后代表的是狐之助。但是我们,其背后代表的可能是政府,或者其他什么…… 狐之助身后有两个操控者。 其中一个是狐之助自己,大多术时间陪在她身边,帮她的人都是狐之助自己。另一个则是政府委派给她的高层,专门处理狐之助持有权限不能接触的地方。 同时为了让这个任务更加隐秘,借由狐之助的身体传达讯息,而不是面对面的直接接触。 整个时之政府,知道这件事的机密官员寥寥无几。 通常狐之助与它背后的操控者更换的时候会有提示,一般表现在它的瞳孔,会变成接受信息的荧蓝色,且瞳孔中会有流动数据。 而她观察刚刚狐之助的瞳孔,发现没有变化。也就是说,要么负责与她接触的高层忘记了这个安排,要么就是消息泄漏,高层内部有内鬼,想要过来给她搅局。 而以狐之助之前说话的态度,与刚刚说话的态度来看,实在是差太多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办到的事。 “还真的是一锅够乱的稀粥。” 将自己的猜测与刀剑男士们说了后,泠苏很快安排了一个方略: “他知道刚刚那套说辞说服不了你,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现在看来这个时代一定有什么是其中一些高层不想让我们发现的秘密,药研被袭击无非是碍了她们的事。护身符是一个意外,那么有了预防后,下一波袭击想必很快就会到了。 ” “主君,您是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一期一振又不淡定了。 泠苏抬手,一道灵力直接打在了他的额头上,留下浅浅的红印,和青年微不可闻的“唔……”声。 “慌什么。” 泠苏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是还有我呢么。” “那我们。” “你们守在这里。”泠苏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我带药研回来。你们守好这里。” “是。” 山姥切,一期一振,宗三。还有长谷部躬身道。 · 城镇内一处隐蔽的街角,杂乱无章。 障子门被从外面破开,墙面上有星星点点几处喷洒的血迹,屋内的木质家具被劈成两段,掉落在榻榻米上,木茬飞溅。 一双金丝绣花的深红色鞋子踏在榻榻米上,露出白皙光洁的脚背。少女挥动长剑,身体随着剑尖舞动,衣袖翻飞,白色的长发在空中回旋飞舞。 她利落出剑,拔剑,数不清的刀锋劈向她的后背和面门,被她一剑挥开,舞剑的力道变化着,将刀挑起,向着一处轻轻甩去。就见被借力挑起的打刀从敌人手上脱手,抛向空中,随后齐齐落在了一个地方。 “刷——刷——刷——” 万箭齐发的仗势也不过如此,数十把刀剑同时脱手,齐齐插入一个地方,立在榻榻米上。刀剑触地产生了嗡鸣声顿时响彻,似战场杀敌的嘶吼。 少女扬起的眼眸似有流光划过,泛起妖异的碧色,她站在房间的阴影中,似一条躲在阴暗角落中的毒蛇,整个人看起来阴戾鬼魅,白色的长发托显得它如同地狱归来的鬼魂。 “大将。” 齐齐插着数十把刀的榻榻米附近,一个少年从墙角的一处站了起来。开口道。 他没有向前走一步,因为他的腿受了些伤,虽然在大将到来之前自己做了基础的包扎,但似乎已经有了轻微骨折,包扎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药研。” 看到少年的身影,肆意杀戮的少女终于停顿了一下身影,无视身边暗暗警惕,将她围住的卫兵,收回手中的剑,转身向药研的方向走去。 “伤得不重吧。” “不重。只是腿有些骨折。”药研沉稳回道。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审神者的身上:“毕竟这是在大将估算后才做出的决定。以我的侦查与闪避能力,再加上护身绳结的作用。无论如何都可以躲过攻击...对吧。” 泠苏挑了挑眉。 “看来在我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已经将前因后果想得很清楚了。” “是的。” “说来听听。” 药研从手腕上解下那串红色的绳结,上面的铃铛已经碎裂,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这串绳结拎起,对着审神者说道:“您说过,这串绳结是一个护身符,会保护我没有性命之忧。但同时您也说,这个铃铛是由灵力制作的,普通人听不到响声。” “这就是您执意要我去的原因。您认为这里还存在着异点,但是敌人隐藏得太深,所以用了有灵力的铃铛做诱饵——我跟了明智光秀一路,而且是独身。最好下手。”药研支撑着骨折的腿,艰难走到审神者面前,无视疼痛半跪下身,把红色的绳结重新系回审神者的脚腕。 “……所以您派了我,并且在我的身上放了饵,和护身的阵法,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让我成为诱惑他们的诱饵。” “所以呢。”泠苏垂视着他,淡淡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指责我?” 药研垂下了头。 他回想起之前一期一振对于大将的指责,握紧手中的绳结,苦笑了一声:“您究竟......是把我们当什么了啊。” 还是有失望的吧…… 他想,毕竟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少女都是他们的主人。不论他们是否已经效忠,他们都是真真切切的在听从于她的命令,为她做事。为她奋战。 可最终却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当成了饵。 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难过。 然而这个时候。回应他的,依旧是头顶含着笑意的声音,用柔和的语调,说出的冰冷话语。 “你们是我的属下,仅此而已。”少女一字一顿道:“药研,收一收你的情绪,这样的事情,你在做刀的时候,见到得还少吗?” “不要以为有了人类的身形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泠苏俯身,轻柔得挑起他的下巴,注视着少年精致白皙的面庞。还有那双沉稳的紫色双眸。 它的里面包含着复杂的神色,让那片紫色更加的浓雾。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泠苏很难想象一把刀是如何产生的复杂情绪。 她摇着头,轻声笑了下:“好歹是一把曾侍奉在第六天魔王身边的刀,你得所作所为应该要再有一些他的风范才是。” “不过这些事情我不急于让你学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但是现在……” 她掐着他下巴的手微微用力,灵力从体内涌出,汇聚在药研受伤的腿上。 人眼无法看到的身体结构内部,断骨渐渐接回到了一起,受伤的肌理被滋润,伤口悄无声息的快速愈合,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样。 “先把这里处理干净,然后回去吧,一期一振还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