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宛如一名悲恸的画师,将天空染成一片惨烈的红,洒在这片刚经历过惨烈大战的修罗战场上。
金鼓熄声,硝烟渐散。
当最后一波溃散的狼牙兵逃出这北邙山,也意味着这场惨烈的天策府攻防战,结束了。
战场上,作为胜者的天策将士却宛如一群在黑暗中孤独徘徊许久的幽灵,虽赢得了胜利,却被无尽的疲惫与哀伤笼罩,毫无喜悦可言。
看看散落在战场上,再也醒不过来的袍泽,再回头看看残破的城上那杆同样残破天策大旗,不少年轻的天策将士,止不住泪如雨下。
好在,此战虽敌我悬殊,但他们还是赢了,天策府保住了。
疲惫的天策将士眉头紧锁,目光在横七竖八的尸骸间搜寻着尚存一息的战友,那神情恰似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写满了疲惫与苍凉。
他们轻手轻脚地抬起受伤的同袍,动作之轻柔宛如母亲呵护新生的婴儿,他们深知,每一丝鲁莽,都可能给伤者带来更多痛苦。
而那些已经牺牲的袍泽,残破的甲胄下身躯冰冷僵硬,被小心翼翼地收拢,如同收拢珍贵的遗物。
每抱起一位,都像是抱起一份沉甸甸的回忆,那是曾经并肩作战的热血时光,是同生共死的入门誓言。
伤员们有的气若游丝,发出的呻吟如同鬼魅的低泣,有的半途没了声息,鲜血在衣甲上肆意蔓延,恰似怒放的彼岸花,凄美而又残酷。
将士们的战甲好似从地狱血池中捞起一般,血污与尘土交织在一起,形成斑驳杂乱的图案。
他们的双眼犹如燃尽了最后一丝烛光的破旧灯笼,空洞无神,嘴唇干裂得像久旱之下皲裂的大地。
每挪动一步,都仿若拖着一座千钧重的石山,可他们依然在这片满是死亡与血腥的战场上坚持着。
此时,风如哀怨的寡妇,呜咽着拂过,为这充满悲壮与伤痛的画面更添几分凄凉。
“唉……堂堂东都之狼,经此一役,已是元气大伤啊。”
一身血污的郭岩靠坐在山坡的巨石上,目光缓缓自下方战场扫过,摇头叹息一声,摘下腰间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而后葫口朝下酒水倾洒,环敬满场英灵。
盘坐在一侧的牛大春,抬眼瞅了他一眼,再看看远处那飘扬的天策大旗,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清理手中偃月刀上的血渍。
他也是打老了仗的,动辄便是单人突阵,杀人盈野,因此,对于惨烈战场的耐受力,显然不是郭岩这种江湖宗师所能比。
反正他此行的目的也很简单,好友陆百川没有战死沙场,天策府传承也未断绝,算是还了一部分人情债,还捎带手地给了安禄山一个沉重打击,一石三鸟,简直令他不能再满意。
此时他也知道了,在山谷中被他砍下头颅的那安庆绪,竟是狼牙军宗主,也是安禄山最得意、最为器重的儿子,此次命丧于此,怎么也算断了他安禄山一只手臂了,也说明他所选择的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打野路线没有走错,这就很令他振奋了。
不过,这一战,对天策府来说,也真的可以算是伤筋动骨了。
开战前的两万多天策士卒,到此时所剩也不过三五千了,作为军中骨干的天策弟子更是死伤惨重,军师朱剑秋重伤,副统领秦颐岩重伤,八校尉只余三人,其余大小将领,战死者几达九成。
而对天策府打击最大的是,天枪杨宁,于正门口,力竭战死。
对这个在北邙山口枪挑两名安庆绪麾下高手,而后没聊过几句话,便强撑着一起支援主战场天策府第一高手,牛大春却是真的惋惜。
对这一杆天枪,他也算是久闻其名,只可惜,如此高手,匆匆一面,还未同他交过一手,此生便再无机会了。
牛大春心中感叹,将手中碧油油的刀锋举在眼前仔细观察片刻,确认没有一丝缺口污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手中未完的工作,头也不抬地反驳道: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天策府吃的本就是皇粮,此番埋骨沙场,倒也未曾辱没太宗李世民的传承,够爷们,经此一战,纵是元气大伤,除非安禄山再起大军来攻,否则,这天下又有几人敢来撩拨虎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