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不过贺虞丘没打算杀人,也没打算放火,她就是绑个人,用完了还给他们送回来。 她出了亭子后,一直在院中转来转去,转了许久,才发现夜巡守卫的数量,越往西走越多。 然后她抬头向西看,便看到了那座亮着红光的楼阁。 而楼阁,却被术法牢牢的封住了。 夜深后,院中的学子少了些,贺虞丘才一跃上了屋顶,直奔院中最高的那座阁楼。 她快速的在屋顶跳跃,像深夜里的一只矫捷灵活的猫,自守卫面前略过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突然,贺虞丘在距白鹿阁五十米远的屋檐上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一抬手便见一滴清冽的酒落在她的指尖上,然后变成了三滴、五滴、十滴……悬在半空中,随即凝结成冰,在月光下缓缓拉长,最后变成十几只手指般长短的冰箭,散着寒光。 直直的射向来人。 明湄被这从天而降的冰箭吓了一跳,连忙出手格挡,却不料这些冰箭像是故意吓唬她一样,在她的剑鞘前戛然而停,瞬间幻化成带着浓烈酒味的水滴,落在瓦片上。 她拧眉放下手,看向对面的人。 女子在黑夜中仍旧穿着一身明艳红衣,笑靥如花的脸颊上带着诡异的伤疤,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明湄自觉悄无声息,却还是被发现了。 贺虞丘指尖悬了一滴酒,即使她甩了甩手,那酒滴还是顽固的黏在她指尖,她踩着瓦片走近两步,看着今日第三次见到的黑衣女子道:“这位姑娘,咱们是住一屋吧?半刻钟之前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你是怕我晚上回不去,自己住害怕吗?” 明湄冷着一张脸,并不答。 贺虞丘又道:“还是说,你听到了我和阿蔷的对话,所以,你也想进白鹿阁?可是这白鹿阁被人施法围住,你又没办法靠近,所以才跟着我,我猜的不错吧?” 明湄终于动了动眼睛,算是默认。 贺虞丘弹了弹指尖的酒滴,它便顺着她的手臂攀到她肩后,然后明湄便见一只透明的雀鸟探出它的小脑袋,看了她一眼,欢快地跳上了贺虞丘的肩头,灵活的展了展翅,低头梳理自己流动的羽毛。 自第一次见面就面无表情的明湄,终于有了惊讶的神色,这让贺虞丘十分有成就感。 不过…… “你如何知道我会法术?” 她之前与她只见过两面,并未在她面前动过手。 这是明湄第一次对她开口,音如其人,清冷刻板:“你的师父,是道士。” 贺虞丘:“…………” 她现在说是假的还来得及吗? “我可以带你进去,不过我要知道你进去所为何事,”贺虞丘道:“若你我是目的相同,那便抱歉。” 默了片刻,明湄道:“找东西。” “好说,”贺虞丘冲她一眨眼:“我是去绑人的。” “既然目的不冲突,我就帮你这个忙。”说着一抖肩,那只透明的雀鸟便一展翅,迅捷地飞了出去。 贺虞丘一招手:“跟紧了,丢了可就进不去了。” 明湄抿抿唇,一个起落跟了上去。 两人跟在雀鸟身后,很快便到了白鹿阁门前。 雀鸟已经破了白鹿阁的灵壁,化作一条白光消失不见,贺虞丘刚像跟过去,便被身后的明湄拽进了阴暗处。 她刚站稳,便见白鹿阁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大先生,一个是…… 白非有。 明湄疑惑的看着贺虞丘,发现她也是一脸出乎意料,便默不作声。 贺虞丘确实有些惊讶,宋弦方才确实是在等白非有,没想到竟然是带他到白鹿阁来。 突然间,白非有像是发觉了什么,转头向她们看了一眼,惊得二人慌忙躲好。 再探出头时,白非有已经离开,而宋弦目送他远去后,又关上了门。 贺虞丘抬头去看方才雀鸟冲破的洞,发现它已经开始在缩小,慌忙扯了明湄一把,飞快的跃了进去。 也许是施法的人太过自信,白鹿阁内外并无守卫,两人进去后,一路跟着大先生上了顶楼。 贺虞丘轻身上了屋顶,而明湄则自行去找东西。 贺虞丘小心翼翼的掀开瓦片,便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低头一看,屋内放了一个大木桶,桶里尽是热水,熏得屋里热气腾腾。 宋弦正弯着腰,在恭敬的回话。而那位问话的人,则躺在纱帐围绕的大床上,纱帐朦胧,又因热气熏扰,贺虞丘自然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见声音。 “走了?” 这人声音洪亮、气息浑厚,丝毫不像是六十岁的老人。 难道这不是宋天生? “回尊师”宋弦道:“子非道长已经回了。” 帐内的人似是轻轻嗤笑了一声:“子非道长?师兄早已与老朽断绝师门情谊,且隐居数年不问世事,又怎会因为一道圣旨而来参加老朽的寿宴。” 宋弦惊讶的张大了嘴,贺虞丘也惊讶的张大了嘴。 “尊师的意思是,子非道长是假扮的?” “自然是假扮的,来的这位,是老朽唯一的师侄-非有。” 贺虞丘趴在屋顶上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怎么有点懵呢?子非道长是宋天生的师兄,宋天生是白非有的师叔,宋弦唤他子非道长,也就是说, 白费有假扮自己的师父来参加自己师叔的寿宴? 啊啊啊,好乱! 底下宋弦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眼下,可否要将此人拿下。子非道长虽贵为尊师兄长,然圣旨已下,他却让自己的弟子假扮自己前来,实属抗旨。此次寿宴,朝中来人不少,若是被圣上知晓翀羽书院知情不报........” “所以,今日来的便是子非道长,”宋天生道:“不必如此紧张,这世间见过师兄的人屈指可数,除了老朽,这整座书院再没有能识破他的人。” 贺虞丘心道,这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吗? “几位殿下的人也都到了吗?” “是的”宋弦道:“只是……据下面学生回报,七皇子殿下,并未派人过来。” “咱们这位圣上,可真是会给老朽出难题,”宋天生的声音含着慵懒的笑意:“至于七皇子的人,你不必管,只管伺候好了其余几位,好了,你下去吧。” 宋弦应下,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贺虞丘又趴了一会儿,感觉手脚都要麻了,屋里的雾气也散了不少,纱帐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她仔细一听,帐中竟传来一阵男子沉声低吼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男童细细抽泣的声音。 贺虞丘觉得这声音很奇怪,但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还是趴在哪里,静观其变。 过了大概有两刻钟,里面的动静才渐渐歇了,然后纱帐一动,从中伸出一双手来。 那是一双孩童的手,小且细嫩,贺虞丘惊了一瞬,心道这宋天生该不会是个侏儒吧? 然而,她还是错了。 帐中连续爬出来四个不足十岁的孩童,两男两女,皆赤身裸体,满身红痕。 即使是不通□□的贺虞丘此时也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却又一时震惊忘记收回目光,就这样盯着四个孩童颤着身子披了衣裳,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灼痛感,似要将她整个人燃起,贺虞丘察觉到香囊的异样,赶紧将它掏出来,发现它正狂躁不安的在跳动,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费力冲破禁锢。 可不等她仔细查看香囊的异样,便感觉下方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向她射了过来。 贺虞丘低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灌得她心肺发疼。 屋子里的热气已经完全散去,一名高大且精壮的男子光着脚站在床前,浑身上下只披了件外袍,一头银发披散,面含微笑,下巴及脖子上满满都是抓痕,黑的发亮的眼珠正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声音里含着的笑意让贺虞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娘,是来送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