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法极好,手又快,一会就已经捉了几只萤火虫。他将随身携带的纱袋里的香料全部倒出去,把萤火虫放在其中,闪闪的发着光,就像天上一颗星。
心愿已了,两人慢慢踱步,返回馆驿。
竹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几天,好像和我单独相处的频繁了些。”
“是吗…”
“同门之间正常来往并无什么不妥,只是你这几日总独自和我在一起,是否不太合适。”玉镜门中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异性同门间来往结伴最正常不过。
可玉衡这几日经常来找自己,那天晚上的相处还有给自己剥果子的事,别人看了未必不会多想。
“你别误会。”玉衡到底还是不敢说出口,“我知道那日的流言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很久,也怪我太多事连累了你。所以我想着多照顾你一点,对你再多好一点,才能减轻我的内疚之心。”
竹卿本以为他另有图谋,原来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你何必如此多心呢…那天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流言蜚语算不得数的。”竹卿离开后很快就释怀了,没想到他还为此事念念不忘。
“你不放在心上,也好…”玉衡身材高挑,被月光照着影子在地上拉的格外长,更显得他落寞不已。
“那也请你允许以后我能对你好,你不在意,可并不能代表我不在意。”玉衡的语气满是恳求,竹卿无法拒绝只好默许。
竹卿的影子印在自己的影子旁,娇俏动人直入人心。唯有这样,自己才有理由让她接受自己对她的好。
喜欢一个人,就会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因为她的喜悦而欢喜,因为她的悲伤而失落。
萤火虫最后还是被竹卿放走,颤抖着翅膀去寻找同伴。
“怎么又放走了?”玉衡不解。
“短暂的拥有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留在身边也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不如让它们和同伴在一起。”竹卿的目光跟随着遥遥飞走的萤火虫,直到消失在尽头。
短暂的拥有…
玉衡苦笑,自己连短暂的拥有都做不到。
几天后,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安。
长安的夏天也是同样炎热,胡姬们将酒放在冰块里冰镇,有客人要时再拿出来。
竹卿喝不了酒,要了一杯冰镇梅子汤,余下几人各要一杯桂酒。一位胖胖的胡姬扭着腰上来,替他们斟满,又为几人上了两碟子点心和冰镇甜瓜。人太多,一桌坐不下,因此四人一桌倒是正好。
甜瓜太甜有点齁人,听闻西域的瓜果比中原的要甜上许多,吃起来果然不假,如同在蜜水里泡过一般。
此时已是下午,本来要去馆子里吃,但众人一路太热都没有胃口,只好作罢。按他们的计划,每日中午都该歇息,可这日眼看就要到了,于是顶着日头多走了一个时辰,到这里时个个头晕眼花嘴唇发白。
竹卿含了一口梅子汤慢慢吞下,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三月的时候她曾往云南去过一封信,此时已经是六月,按理说该有回信了。
竹卿的心怦怦直跳。
只是不知该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去急递铺。
她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收到回信。只是一个执念,一个念想。
最后还是告诉了小师妹,小师妹知道她心中所想,在众人面前找了个借口去买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买到后她们自己回去不必等她们同行。
青池看竹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准许她二人自己回去。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竹卿拉着小师妹就奔向急递铺,结果伙计说没有收到寄给她的信。
竹卿不信:“你再找找呢?”
“哎呀这姑娘,云南的信件一个月也没有几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可能漏呢!”伙计信誓旦旦,“这活计我做了多少年了,从来没出过差错,姑娘要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竹卿顿觉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心里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当时被北狄人一箭射在肩上快要没命的时候,她是多么怕自己就这样死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沈则。
拔箭时疼得撕心裂肺,恢复时的每一天每一次换药她都觉得疼痛难忍,她多想将她的委屈害怕告诉他,希望他能安慰自己。
军营中和玉衡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她多怕沈则知道这些话嫌弃她,即使她明白他根本不会知道。
甚至连晚上睡觉做梦也常常梦见他,梦见他优雅的挽起衣袖替她拿起满是鱼腥的鱼篓。
那天晚上捉萤火虫的时候,她多么希望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
回长安的路上她比青池还着急,着急想要看到他的信,看他对自己说了什么,想从他的信中窥到他的生活他的气息。
如今,成了一场空。
竹卿失魂落魄的走出急递铺,腿脚无力软绵绵的踏在地上,泪水顺着脸流下来连成一条线消失在泥土中。
“姐姐…”小师妹抚摸她的背安慰她。
直到走到一处少人的地方,竹卿才哭出声,压抑的感情才释放出来。
“是我错了,本就是一段露水情缘,是我太当真…”竹卿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回想往事,“他那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又怎么会真心对我,不过是贪图一时的新鲜罢了…”
小师妹擦擦竹卿的眼泪,温言道:“万一他出了事了,万一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没法给你来信呢?要不再等等?”
“等什么…我跟他无媒无聘,什么关系也没有,都是我痴心妄想。不如就这样断了吧…就当是他放过我,我也放过他。”
沈则,往后我们各自婚姻嫁娶,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