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后的异声停止了,秦蓝梦更确定后面有人,喝道:“你最好还是自己出来,否则我将你赶去暴室!” 听闻这句话,假山后的人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下:“长使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惊扰您的!” “芷萱?”秦蓝梦看清此人面孔,心中的疑云更添几分,责问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奴婢、奴婢……”芷萱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奴婢……是在祭奠亡母……” 秦蓝梦快步行至假山后一看,果然看到一碟供果和几张还未来得及烧掉的纸钱。 “奴婢知道自己触犯宫规,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长使饶了奴婢吧!”芷萱跪在地上拼命叩头。 秦蓝梦捡起几枚纸钱看了看,又转头观察着芷萱的装扮,眉头紧紧扭成一团。思索片刻,做出宽和的表情柔声道:“起来吧,虽说你犯了宫规,但好在没有更多人知道。其实我并不忌讳这些,你又是一片孝心,以后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每年你母亲的忌日,你都在这里祭拜吧。” 芷萱见秦蓝梦没有怪罪她,又叩了几个头谢恩,把东西收拾好回去了。 冰怜在寝殿中等的心焦 ,看到秦蓝梦平安归来后总算松了口气,忙上前问:“长使,您没事吧,奴婢快担心死了。清宓殿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啊。” “不是鬼,是人。”秦蓝梦吹了一口气,好像很累的样子,“具体情况我待会儿告诉你。现在有件要紧事——明天一早,你把芷萱和霁霖的位置调换一下,让霁霖在殿内服侍,芷萱去管院中事务。” 冰怜:“怎么了,是芷萱办事不尽心吗?” 秦蓝梦示意冰怜凑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怀疑这个芷萱有问题,她有可能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第二天的天气很是沉闷,磐石般的铅灰色乌云一块块堆积叠加着。楚逸下了朝,命人将步撵抬到那个他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长信宫。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苏太后居住的宫殿。昔年他的祖母戴太后住在这里时,他是很爱到这里来的,祖母是个慈祥的老人,宫中陈设皆是暖暖的颜色,让他倍感安心舒畅。 可自从他登基为帝,他的母亲成为太后,长信宫的一切都变了。这里时时被阴森的气息包围着,哪怕是三伏天,处于长信宫的人也会遍体生寒。 楚逸步履沉重地迈入长信宫正殿,一眼就看到端坐于殿中央、优雅品茗的苏太后。她对楚逸视而不见,好像她的亲生儿子已与眼睛看不到的空气融为一体了。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长乐无极。”楚逸向苏太后行了个极为正式的大礼。 “起来吧。”苏太后细长的双眸终于转向了楚逸,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道:“皇帝日理万机,实在辛苦,老妇这里有上好的碧螺春,皇帝可要来一杯?” “多谢母后好意,只是儿臣近来睡眠不佳,不宜饮茶。”楚逸始终对这里的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儿时曾看到许多浑身是血的“人”围着他母亲飘来飘去,吓得他哇哇大哭,长大后虽看不见这些了,可每当接过长乐宫的茶杯时,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恐怖画面,以至于他觉得悠悠茶香中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皇帝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苏太后问。 “儿臣……是为栗少使的事情而来。”楚逸既已成为皇帝,就不想再放任苏太后胡作非为,“栗少使虽放肆了些,但罪不至死,母后为何要让人下毒,取她性命?” 被突然揭穿罪行,苏太后却无一丝慌乱,她慵懒地抿了一口茶,微扬嘴角:“哦?这么说皇帝已经知道了,又是萧夫人无意间透露给你的吧。这孩子,什么都藏不住,老妇下次还是不告诉她了。” “与萧夫人无关,是儿臣自己查到的。”楚逸恭敬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质问的意味,“母后,栗少使到底何处惹您不快,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皇帝当真不知?”苏太后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案上,茶杯底与紫檀木碰撞的响声竟让楚逸略微抖了一下,阴冷的中年女声一字字地刺入他的双耳,“若栗少使的骄横是因其它缘由,老妇自然不会计较。只是她口口声声嚷着对皇帝的真情去以下犯上,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乱子!” 楚逸难以置信:“母后就为此事?” “皇帝认为老妇是小题大做吗?”苏太后厉声道:“先帝的贾良人屡次残害嫔妃与皇嗣,后恶行被揭发,先帝本想将其赐死。可她居然眼泪汪汪地说自己是因为太爱先帝,不想将先帝让与他人,才做下种种蠢事。先帝念及旧情,竟只是将她贬为少使,连冷宫都未让她去!” 说到此处,苏太后的面色露出一丝鄙夷:“害人就是害人,别以为拿真情为由的害人就显得高贵!” 看着苏太后那万分强硬的样子,楚逸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行了拜礼:“母后说的是,儿臣拜服。” 苏太后闭目挥挥手:“老妇乏了,若无他事,你就退下吧。” 楚逸走出长信宫时,一阵凉风瞬间蒸走了他身上的涔涔冷汗,也带走了他的两分元气。孙和见楚逸脸色发灰,担忧地问:“陛下,可要传御医?” “不必了。”楚逸摇头,“回辉阳殿,朕还有奏折要批,下午召重臣商议大司农韩集贪污一事。” “陛下,保重龙体啊。”孙和知道楚逸根本听不进去这句话,但楚逸这些天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楚逸每日卯时刚过便起床,开完早朝后一头扎进奏折堆中,偏偏这几年又是多事之秋,楚逸还需时常召集重臣商讨大事。这些日子为了防止类似栗婍荣的事情重演,楚逸还要雨露均沾,每晚临幸不同的新封嫔妃,比起初登基时憔悴了不少。 不管苏太后的理由如何充分,楚逸还是猜到了她的真实目的,因不想让自己目前的观察对象和栗婍荣一样惨遭毒手,他决定先远离她一阵子,不让苏太后起疑。 这日晚,楚逸去了陆盈心的桃芳阁。陆盈心颇通诗词,且弹得一手好琴,让楚逸舒心许多。 接下来的几日,楚逸先后临幸了沈翠微、李珂和高雪涵。秦蓝梦也在这些天仔细研究蒙钰的案件,有了些眉目,但她一个位份低的长使是无法着手去办理的,最初她想告诉皇后,可因不确定皇后是否与楚逸一心,所以还是打算将此事告知楚逸。 终于,楚逸要再次临幸她,得知消息后秦蓝梦让冰怜做好一切准备,她要在今晚对楚逸说明蒙钰案的种种疑点。 “长使,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冰怜仍有点担忧,“只是,对陛下做这些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啊。” 秦蓝梦气定神闲:“我打算做两手准备,如果陛下态度不再暧昧,我就直接告诉他夜探清宓殿的事。否则我们只能用这个方法。” 随着一声“陛下驾到”,秦蓝梦马上迎驾,两人坐在榻上说了一会儿话后,秦蓝梦决定进入正题,她看了一眼楚逸的脸色,试探道:“陛下,恕妾冒失,那清宓殿的歌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对此很感兴趣啊。这么多天还未适应吗?”楚逸依然做出一副为此事打掩护的样子,“朕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一看自己无法直说夜探清宓殿的事,秦蓝梦便对一旁的冰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按原计划行事,冰怜心领神会,伺候两人更衣后便退下了。 秦蓝梦与楚逸云雨一阵后都双双睡去。当楚逸被混着土腥味凉风吹醒时已是子正时分,闷了一天后终于下起了毛毛细雨。看到眼前的场景,楚逸不禁疑窦顿生,因为原本放下的回纹云华锦帐此刻不知被谁拉开,连之前开着小缝的窗子现在也大敞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