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完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有些不忍,迟疑道:“秦七子所言固然有理,可未免太……” “就按秦七子说的办。”一道威严浑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皇后:“陛下为何突然到此?” “朕下了早朝便来,是有事与你们商议。”楚逸走进椒房殿,坐在最中央的位置,皇后则起身改坐一旁。 “朕看了大司农的上疏,发现如今国库愈加空虚。朕打算推行新政,开源节流、充盈国库。正巧后宫的账本已经查完,且后宫若能节俭,也能为国家省下不少钱财。皇后,秦七子,沈七子,你们可有良策?” 秦蓝梦的心中早有方略,但她沉默不语,因为她要等皇后先开口,方不显失礼。 皇后道:“陛下,经过此次查账,妾发现后宫开销实在过于庞大,某些嫔妃喜奢侈,一顿午膳所用钱财就相当于平民百姓几年的开销!妾想着,不如将后宫的俸禄减去三成,如此便能节省不少。” 楚逸听后并未立刻答复,看向秦蓝梦:“秦七子,你认为呢?” 秦蓝梦道:“中宫所言有理。只是中宫充盈国库的苦心恐不能为所有人理解,骤然缩减俸禄恐怕会使后宫怨气深重。” 皇后道:“这么说秦七子是有更好的方法了?那你便说说看。” 秦蓝梦正色道:“妾以为,与其减量,不如减质。后宫嫔妃身份高贵,吃穿用度都精细非常,可就算变粗糙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譬如在饮食上,以廉价的菜品代替鲍翅和熊掌等名贵之物。燕窝、人参等也只做药用。穿衣上,尽量以棉麻代替名贵的丝绸锦缎,衣上刺绣也要减少。至于饰品器具,点翠、象牙、犀角、玳瑁等物禁用,一来能少些杀戮、多积阴德,二来能节省开支。金银也要少用,尽可能以镏金、镏银和黄铜代之。还有玉器,可用岫玉等价格低廉的玉代替名贵玉石。如此一来,国库便不会过度空虚,嫔妃的怨气也能稍微少些。” 楚逸赞赏道:“这个办法好,不只皇宫、朕还要令各亲王也用此法,不出几年,国库便可充裕。” “妹妹言之有理,不过你可曾想过,皇室节俭,一些官员为讨陛下欢心也会效仿,这样商贾的收益便会大大减少,影响国家税收。尤其是皇商,现下世道不太平,朝廷所需的粮饷许多是由他们提供,若皇商利益受损,对朝廷是极为不利的。”沈翠微突然说。 秦蓝梦笑了笑:“沈姐姐思虑周全。其实这点妹妹也想到了,还想出了应对之策,只是……” 楚逸:“只是什么?” 秦蓝梦:“此事不再是后宫事务,而是涉及朝政,妾不敢多言。” 楚逸宽容道:“无妨。后宫不得干政是为防妇人和外戚祸乱朝纲,若你的想法利国利民,朕便许你说。” “那妾就说了。”秦蓝梦朗声道,“妾恳请陛下广开通商口岸,加强同北露、朝鲜、东瀛、天竺、西洋、南洋的贸易往来。且不仅仅是皇商,民间的贸易更要加强!” 楚逸思索片刻道:“不错,以往我大越只和西域来往密切,与其他邦国来往甚少。且朕听说,西洋人对大越的瓷器、丝绸、茶叶都颇有兴趣,若将这些卖与西洋,定会利益丰厚。” “陛下,妾还觉得,我大越不可单一向外邦倾销商品,还要从他们那里买些货物才是。当然,花销不能太超盈利就是了。” 楚逸不解:“为何?” 沈翠微道:“陛下知道的,妾是齐鲁郡人,齐鲁郡商贩众多。三年前,妾家附近的一条街发生过一事。街上有一腌菜铺和一蜜饯铺,两家因相邻又因腌菜铺老板的妻女喜食蜜饯,而蜜饯铺老板的父亲喜食腌菜,所以两家除了将自家商品兜售给过往行人外,还和对方互相买卖。谁知过了几月,蜜饯铺老板的父亲去世了,而腌菜铺老板的母亲生了病需长久服药,其妻又再次怀孕——秦妹妹,你猜接下来会如何?” 秦蓝梦推测道:“若腌菜铺老板的母亲怕苦,必要用蜜饯来化解苦味,而女子怀孕后往往比以前更喜酸甜之物,所以这腌菜铺老板要向邻铺买更多的蜜饯,但蜜饯铺老板父亲去世,自然不用再买腌菜。” 沈翠微点头:“没错。那腌菜铺老板也是倒霉,偏偏那段日子生意极差,腌菜没卖出去多少,还失了蜜饯铺老板这个常客。反倒是蜜饯铺老板那段日子生意蒸蒸日上,腌菜铺老板还需向他买更多的蜜饯。久而久之,腌菜铺老板心生嫉妒,竟一把火烧了蜜饯铺!虽然腌菜铺老板最后被关入大牢,但蜜饯铺老板也损失惨重。” 楚逸沉吟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今后大越要从外邦多进些商品。” “广开通商口岸固然是好,只是难免会有不法之徒趁机混入,还请陛下派人加强治安。”皇后补充。 “朕没想到,后宫女子竟也有如此见识。”楚逸起身道,“朕下午便召大臣商议广开通商口岸之事,至于后宫之事,就劳烦皇后了。” “妾恭送陛下。”三人冲着楚逸的背影行礼。 秦蓝梦刚离开椒房殿,就听背后传来一声“秦妹妹留步”,她只得站住,听听沈翠微有何话说。 沈翠微行至秦蓝梦面前,先致以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缓缓道:“秦妹妹,前几日我毛遂自荐,帮中宫查账,妹妹可会怪我鸠占鹊巢?” 秦蓝梦淡然道:“怎会。中宫既需人辅佐,无论谁去都是应该的。我没有权力独占此位。何况姐姐有真才实学,不该被埋没。今天姐姐所想到的,有些连我都未曾想到,看来姐姐对这些还是颇有研究的。” 沈翠微爽朗一笑:“妹妹果真是个实在人,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不瞒你说,我虽是太尉之女,却只对查账、经商这些事感兴趣。商人地位不高,但我就是无法对他们有一丝蔑视之意。还好家父家母都是开明的,齐鲁郡的富商巨贾也不少,我便没挨多少训。” 秦蓝梦道:“多数王朝重农抑商,大越也是如此。不过妹妹倒觉得,商贾靠头脑和双手谋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为何要一直对其轻视和打压?不过那些奸商就另当别论了。” 沈翠微感慨万千:“难怪穆长使与你交好,妹妹性情当真不是那些迂腐庸俗之人可比。听闻东北三郡的律法、民俗与大越其他地方不同,女子和商贾未受压迫,家财万贯的女商数不胜数。唉,只恨我没生在那里。” 看着沈翠微的背影,秦蓝梦突然想到了那句“大厦将倾,群雄四起”,如今看来,不只争夺天下的群雄,不拘世俗、敢于反抗的女子也频频冒出。 当天下午,皇后便下令将刁难过秦蓝梦的宫人集中一处,全部杖毙,共有包括太官令、汤官令在内的二十几人,还命其他宫人现场观看。 当时的场面异常惨烈,杖声与惨叫齐飞,血光共长天一色①。有些胆小的宫女、黄门直接晕了过去。 其间太后派去的人阻止过,却毫无作用。 这二十几人的尸体被抬出去后,新的二十几人徐徐进入,各司其职。 第二日,皇后召六宫嫔妃议事。 “昨日之事,想必各位妹妹都有所耳闻了吧。”皇后道。 “惨叫声那么大,妾在熹华殿都能听到。”萧夫人用杯盖刮着茶沫,“拜高踩低在宫里是平常事,罚点俸禄也就行了,中宫何必大动肝火,令其血溅宫闱?” 皇后肃容道:“正因为拜高踩低乃平常事,所以更应严惩,彻底断了这不正之风!萧夫人,你入宫后便锦衣玉食,从未尝过残羹冷炙的滋味,自然不会明白此事何其恶劣。” 萧夫人挑衅道:“中宫作为后宫之主,整顿后宫纲纪自是应该。可作为太后的儿媳,您不理会太后劝阻,一意孤行,是否为不孝呢?” 皇后面不改色:“孔子曰:‘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由此可见,为人子、为人臣,万万不可愚孝愚忠!宫人心术不正、无视宫规,如果我按太后之意从轻发落,后果将不堪设想。倘若外人知我大越后宫不宁,我这个皇后倒是不畏流言,只怕有损太后她老人家的声誉。” 萧夫人一看自己说不过了,只得冷冷一笑强撑脸面:“中宫不愧为当朝丞相之女,知书达礼,说起话来都是引经据典的。妾自愧不如。” 皇后笑了:“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其实妹妹的文采也不错。当年你写的那本戏文《紫檀珠》可谓红极一时,各大戏班争相出演,几乎场场座无虚席。” 萧夫人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那又如何?这世道不许女子写书,更别提嫔妃写书了。不然妾也不会苦苦哀求太后三天,还起了化名、装作男子所写,才能将《紫檀珠》流入市井。” 皇后此时不像刚才那般针锋相对了,语气和缓了些:“妹妹毋需如此悲观,能流入市井便是好事。听闻妹妹近来在写传奇,你既喜欢这些,就把心思多放在这上面吧。写完后别忘记给我看看啊。” 萧夫人显然也不想再逞口舌之快,她睫毛下垂道:“唯,妾定不让中宫失望。” 自此之后,秦蓝梦、沈翠微提出的新政便在国家和后宫施行了。生活质量下降的确让一些嫔妃心生不满,但既减质不减量,也很清楚地表达了皇后的意思,再加上皇后自己极为朴素,她们便不敢再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金秋八月。御花园中桂花盛开,满目金黄,灿烂耀眼,香气醉人。秦蓝梦、蒙钰、穆媆萍三人相约到御花园的凉亭赏花。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秦蓝梦立于亭中,昂首举杯,吟诵诗文,举首投足尽是豪放洒脱。 “每逢秋日,人们大多吟咏颓败凄苦的诗词。你倒好,选了刘禹锡的《秋词》不说,还满面春光,哪有一点秋天的意思。”穆媆萍调侃道。 秦蓝梦饮了一口桂花酒,呵呵笑道:“我就不明白,为何一定要给秋天附以凄苦之意?明明是瓜果飘香、一年丰收之时!就算花残叶落,也是自然规律!除松柏之类,若是其他花草树木一年到头郁郁葱葱,岂不成了精?” 穆媆萍被秦蓝梦的一番话逗的咯咯直笑,连一向面瘫的蒙钰也忍不住嘴角轻扬。好容易止住笑,穆媆萍又道:“蓝梦你还真是乐观!若后宫嫔妃都如你一般开朗,也不会有那么多怨愤忧愁了!” 三人饮了几杯桂花酒,又用了几种不同的桂花糕点,随后讨论起各人的穿戴来。 “媆姐姐虽衣饰素简,却难掩天姿国色。”秦蓝梦嘟着嘴打量着穆媆萍。穆媆萍今日穿了一套棉制的柠檬黄齐胸襦裙,上无刺绣,仅有一些小小的印花。她梳的堕马髻上插着一支蝴蝶形镏银簪和镏金重瓣黄刺梅。双耳配一对白色琉璃珠耳坠。 “别乱说,天姿国色是赞美中宫的——蓝梦你的打扮才是绝妙,身着火红色麻布曲裾,髻上仅一白玉笄,非但未觉寒酸,还尽显先秦古朴大气之风!”穆媆萍对秦蓝梦的衣饰赞不绝口。 蒙钰插嘴道:“新政推行初期,不少嫔妃都因吃穿不精而抱怨连天,如今竟也都习惯了。可见即使是出身高贵之人,也无需事事金贵。” “说起来,我有一事要劳烦钰姐姐。”穆媆萍突然说,“我近来编了一支新舞,而宫中乐师过于平庸。早就听说钰姐姐的琵琶有如天籁,若钰姐姐能弹奏一曲伴我拙舞,我便三生有幸了。” “好啊。”过了这么久,蒙钰已不再对穆媆萍跳舞之事颇有微词了,爽快地答应:“你何时开始练习,我到时候过去就是。” 秦蓝梦对此颇感兴趣。她虽不会舞,却极爱观舞,因此迫不及待地问:“姐姐这次要排什么舞?踏歌、楚腰还是水袖?” 穆媆萍笑着摇头:“都不是。这个我先保密,等熟练了再请你去看!” 秦蓝梦皱眉:“那还要等多久啊,姐姐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穆媆萍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就不告诉你!你猜啊!” 秦蓝梦娇嗔道:“我最讨厌猜了!媆姐姐,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穆媆萍笑着离开座位,秦蓝梦也起来跟了上去,两人绕着案几小跑起来,衣裙纷飞、笑语四溢。跑着跑着便离开凉亭,奔入桂花林,一红一黄,有如两只蝴蝶上下纷飞。 “好了好了,你们与其在这里跑来跑去,还不如采些桂花,不然等花期一过,它们‘零落成泥辗作尘’②,岂不可惜?”蒙钰不知何时也走入了桂花林,撷下一把金灿灿的桂花放入囊中。 经蒙钰这么一提醒,秦蓝梦、穆媆萍也停止了追逐,在林中采起花来。待绣囊装满,秦蓝梦又用桂花给自己和另两人各编了一个戒指。随后三人重返凉亭,兴致仍未散去,秦蓝梦提出自己要高歌一曲,蒙钰便取下发髻上的一根镏银簪敲着酒盏奏乐,只听秦蓝梦唱了一首宋代李纲的《采桑子》: “幽芳不为春光发,直待秋风,直待秋风,香比余花分外浓。步摇金翠人如玉,吹动珑璁,吹动珑璁,恰似瑶台月下逢。枝头万点妆金蕊,十里清香,十里清香,介引幽人雅思长。玉壶贮水花难老,净几明窗,净几明窗,褪下残英籁籁黄。” “唱的好!”穆媆萍鼓掌,“蓝梦你的歌声真是林籁泉韵、声动梁尘,比这桂花的香气还要醉人。” “姐姐别笑话我了,我只是随便唱唱。”秦蓝梦坐下,捏了一块桂花南瓜糕吃了,“采了这么些桂花,回去以后,我要做些桂花糖、桂花凉糕还有桂花糍粑,对了,还有桂花糖芋!” 穆媆萍掩嘴笑道:“瞧你,就知道吃!小心变胖啊!” 秦蓝梦满不在乎:“丰满点有什么不好,我还等着吃媆姐姐你宫里的桂花醪糟小圆子呢!” 冰怜在一旁笑道:“穆长使宫里的桂花醪糟小圆子最是美味,上次我家七子吃了以后念念不忘,让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了几次,却总觉得不是那个味。” 蒙钰做无奈状:“入秋以来,朝政日益繁忙,再加上推行新政,陛下已经很久没进后宫了,唯一一次是还去椒房殿陪中宫。不少嫔妃日渐消瘦。你倒好,不但没瘦,反而准备吃胖了!” “我本就心无忧愁,为何要故作伤春悲秋之态?”秦蓝梦又喝了一口桂花酒,“哎?钰姐姐,你精通女红,回去一定会做桂花香囊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闻此话,蒙钰脸上的浅笑瞬间凝住,呆呆地望着那一片金黄的桂花,陷入了回忆。 “曾经……我为他做过一个桂花香囊,满心欢喜地给他,他却连看都没看,说不喜欢桂花的香气。后来,我给他绣了一条丝帕,上面是一对比翼鸟。他却说过于小儿女态,然后就丢给了我。”蒙钰喃喃着,虽未指名道姓,但秦蓝梦和穆媆萍都听的出来,蒙钰口中的“他”指楚逸。 “钰姐姐……”秦蓝梦自知失言,想劝慰一下蒙钰。却看见蒙钰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来,当年的我可真傻,明知他对我的心意弃如敝履,晚上暗自垂泪,白日里又想方设法讨他欢心。” “钰姐姐,你还好吧?”秦蓝梦握住她的手问。 “放心,我早就没事了。”蒙钰转头看向两人,表情愈发坚毅“当他不辨是非把我打入冷宫时,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愧意,‘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以前在闺阁听夫子讲学,还真以为这是‘刺淫奔’之作,等我入了冷宫,才明白这诗是什么意思。既然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也没必要和以前一样。桂花香囊我还是会做的,不过是为我自己做!” “姐姐能这样想就好。”秦蓝梦松了一口气。 穆媆萍为了活跃气氛,斟了三杯桂花酒,道:“来来来,天色不早了,回宫之前,我们再喝一杯!” 三人举杯相碰:“干!” 穆媆萍回到昭阳殿后,对贴身侍女碧落说:“碧落,去把我摘的桂花收好,回头多做些桂花醪糟小圆子送去碧蓝殿。” 碧落接过装桂花的绣囊:“长使还真疼秦七子呢,她不过随口一说,长使就念念不忘了。” 穆媆萍不悦道:“怎么这么多话?蓝梦是我的知己,自然要对她好一点。” 碧落见穆媆面露不快,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低头答应道:“唯。”转身欲走时却瞟到了什么,惊道:“长使,您的玉佩呢?” 穆媆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腰间空空如也,原本挂在那里的玉佩不见了! 穆媆萍瞬间慌了神。那是她兄长在她临进宫前送给她的,上好的蓝田玉,雕刻着蝙蝠图样,配以大红色盘长结和长长的流苏,满载着兄长对她的祝福,她一直非常重视,时时带在身上。没想到现在竟然丢了! “会不会是掉在桂花林了?您摘花前奴婢还看见来着。”碧落说。 “肯定是,我在桂花林中跑了一会儿,说不定是那时掉了。”穆媆萍推断。 碧落说:“那奴婢派人去找找吧。” “不,我要自己去!”穆媆萍抬脚就走,碧落无奈,只得跟上。 为了提高效率,穆媆萍提出分头找。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碧落在一棵桂花树下发现了一抹红色,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家长使的玉佩。 “找到了。”碧落捡起玉佩,兴奋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片桂花。 玉佩找到了,她家长使又不见了。 碧落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只得四处寻找。当她向西边走了一段路后,骤然看到她家长使背对着她立在一座假山后面。 “长使……”话音未落,穆媆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碧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惊恐男声:“谁?” 穆媆萍手心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轻轻开口:“喵~~” “原来是只猫。”这次是一女声。 见已脱险,穆媆萍便对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心领神会,于是穆媆萍移开了手掌。 碧落这才抬眼向前看去,只见假山前不远处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作侍卫打扮,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楚逸的嫔妃——陆盈心! “董华,你约我来此,究竟所谓何事?”陆盈心看上去很不耐烦的样子。 那个叫董华的侍卫道:“盈妹妹,你就这般不想与我见面吗?你可知自从你入宫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每天都在梦里与你相会!你入宫后还不如在家里过的好。看你现在麻衣铜钗,哪有一点天子嫔妃的样子!若不是选秀,我早就娶你为妻了,你也不用在宫里受委屈……” “不要胡言乱语!”陆盈心严厉地打断了他,“国家推行新政,后宫必须节俭!更何况……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会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没事的,这里没人。就算我说了……”董华不以为然。 “但这里是皇宫啊!”陆盈心又气又急,“幸而刚才只是一只猫,如果是人,你岂非要害死我!” 见陆盈心生气,董华的口气便软了下来,叹气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你我青梅竹马,多年的情分,叫我怎能轻易忘记!盈妹妹,你还记得吗,我十一岁生日那天,你送我一个你亲手做的钱袋,我留到现在!它已被磨破了几处,我让娘亲缝补多次也不肯扔掉!” 陆盈心神色也渐露不忍,柔声道:“董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已是陛下的嫔妃,你我此生注定无缘!你还是看开一点吧。更何况……”她抿了抿嘴,面上浮起红云,“我心所属之人,并不是你……” 董华顿时面如死灰,怔怔道:“你……莫非……你爱上了陛下?” 陆盈心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又变得生硬,看样子有一刀两断之意:“我从未对你产生过情爱,只把你当成哥哥,请你不要再有逾越之举了。你也有父母家人,每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时,就想想他们吧。” 当名为“家人”的大锤重重击打过来,纵有万缕情思,也只得对其让步。董华不再言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垂头杵在那里。当陆盈心准备离开时,他才咬着牙、极度不舍地说了一句话: “我懂了,陆长使,您保重。”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此地只剩下假山后呆愣的主仆二人。 “长使,这……”碧落也只有十七岁,之前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事。 “真是没想到啊。”穆媆萍也吃惊不小。楚逸自登基以来便加强宫禁,不想仍有漏网之鱼。 碧落慌张道:“长使,那该如何是好?” “……装作没看到吧。”穆媆萍眉头紧皱,声音却逐渐平静了。 碧落:“可是……嫔妃与他人私通乃是大罪……” “严格来说,他们没有私通。”穆媆萍纠正她,“就算真的私通,他们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陷他们于不义?宫中的人都有无奈之处,还是宽容一些吧。” 冷风吹过,秋雨伴着寒凉漫袭人间。 注释:①本句化用《滕王阁序》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②出自宋代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原是说梅花,这里借用放在桂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