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命身边侍女紫萝去把谢令姜叫来,她有要紧事嘱咐。 紫萝步履匆匆地跑来时,谢令姜就在她小院儿的庭院里。 她命侍女在庭院那株亭亭如盖的杏花树下搬了几个藤椅和一个小木桌子,人就坐在杏花树下看书,风一吹,带来淡淡的、袅娜多情的杏花香气。 偶尔有几片洁白的花瓣飘零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了藤椅木桌上或是谢令姜一头柔顺的墨 紫萝进了杏花小院儿,原本匆匆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怕惊扰到正翻阅着书卷的谢令姜。 紫萝心底里也实在觉得小娘子就这么静静坐着,却美得像是一首诗一幅画,让人不忍打扰她。但,夫人有令,她也是万万不敢耽搁的。 “小娘子,”紫萝轻手轻脚地上前,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福礼,“夫人有要事找您,现已在正院儿等着了。” 谢令姜起身,捋平了衣袖上被压着的褶皱,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襦裙,衬得她肤色极白。 她虚扶了一下紫萝,温和有礼地笑眯眯道:“有劳紫萝姐姐了,我这就随你过去。” 正堂里,谢夫人已经坐着等了一会儿了,心里想着婉阿姐的来信,手上紧紧地攥着一条帕子。不过好歹也是当家做主多年的大家主母,是以面上还能保持住平静,只是心里有颇多想法,一时看上去竟怔怔的。 外边打帘子的丫鬟清脆的声音将她从幻想中摘出来,“夫人,小娘子到了。” 谢夫人见闺女儿终于来了,笑弯了眼,招手让谢令姜过来坐到她边上:“阿宝,快来,娘有事情要和你说。” 谢令姜走近了之后,先是微微屈膝,福了一礼,再明媚笑道:“儿见过阿娘,给阿娘请安。若有事,阿娘尽管吩咐。” 谢夫人看着举止神态越发从容大气的闺女儿,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拉着谢令姜的手拍了拍,让她坐下,而后温声道:“我的儿啊,你可知皇后娘娘主持开设了一所书院,名为皇家女学,像你这样的小娘子也可以在里面念书识。” “啪嗒” 谢令姜手一抖,手中刚好端着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水渍晕湿了地上的织锦地毯。 谢令姜细长漂亮的凤眼睁大,惊讶出声:“皇家女学?” 谢令姜震惊得不行,连连追问,“阿娘,这、这是何意,可当真?” 实在不怪谢令姜端不住气,实在是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啊。 谢夫人笑意温和,原谅了闺女儿的失态,毕竟刚知道时她也不遑多让,此乃国朝盛事,可流芳千古的德政,也是当今女孩子们的福气。 斯盛事,当传青史。 谢夫人让侍女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眼神紧紧盯着自家女儿,问道:“阿宝,你可想去?” 谢令姜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欢欣喜悦,斩钉截铁道:“儿想去。” 谢夫人本想着闺女儿若是舍不得离家该怎么说服她,如今便放下心来,微微勾起唇角,“好,我儿有志气。五月初一皇家女学会在国子监进行统一考试,我儿这些日子功课切勿懈怠,今晚你阿耶回来后,阿娘同他商量送你上京的事情。” “多谢阿娘。” 谢令姜直到回去前整个人也是恍恍惚惚的,缠着谢夫人说了半天这事儿的前因。 谢夫人虽则有个当皇后的表姐,家世也算显赫,但,这儿毕竟不是京城,而是衡州,消息要慢一些,也大准确。 那封皇后长姐的那封信里也没透露出到底是谁牵引的头,总之,就是突然间朝堂上就刮起了一阵风向,说是要引导本朝向学之风,允许女子也可入书院念书,创三皇五帝未有之壮举,让后世人瞻仰本朝。 谢夫人思索了半天,也没能讲出个所以然来,转而宽慰谢令姜道:“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了。” 谢令姜很有信心地点头,论真实年龄她已是及笄年华,若是才学上还比不过一帮子真小孩,那可真是买块豆腐去撞死好了。 有了皇家女学这个盼头,谢令姜今天念书的劲头比之往日更足了些,学完后,欢欢喜喜地回了自己那有着一株大杏花树的小院儿。 除了刚重生那会儿,她行事做派带出了股帝都贵女的矜持规矩和在明州府时的谨小慎微奇异的混合体,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少时在衡州时肆意成长的活泼性子。 谢夫人看着谢令姜高兴得蹦蹦跳跳的样子,和紫萝说笑道:“方才刚想夸她这些日子稳重了,一转眼这猴儿就高兴得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紫萝笑笑,知道谢夫人只是随口一说,“小娘子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若总是一本正经的,该笑的时候也是木愣愣地装样子,夫人就该担心了。” 谢夫人想了想,笑道:“也是,今日本就该高兴。若是阿宝要是像燕京那些木头闺秀,整日里被那些个条条框框捆绑着,该笑的时候不能放声笑,该哭的时候也时时刻刻注意仪态,那我这个当娘的可真就没地哭去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知道夫人这话其实暗指的是舅老爷家的夫人和他家的几个小娘子,紫萝这话不敢接,这种话主人家说说也是没什么,她一个奴婢可不敢瞎说。 谢令姜凤眼含笑,心情变得明媚了起来。这几日在谢府,她已经渐渐习惯起年少时的生活,对她而言,前世在衡州城的七年里是她短暂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光,如今能重温一遍,甚好甚好。 但,内心的忧虑一直都在,谢令姜知道为了完成重生而来的代价,这一切很快就将成为镜花水月。如今,能有一线不必与家族断绝关系就能达成任务的曙光,实在是令她喜出望外。 看在她刚刚大病初愈的份上,阿娘和身边的贴身丫鬟并没有对她这几日的行为产生怀疑,这让谢令姜一直以来提心吊胆的心情也缓和了下来。 最难的第一关,通过了。接下去的日子,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不会识破她重生者的身份。 最近喜事还真是一桩又一桩,谢令姜想寻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惜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幸好还有系统阿玉陪着自己,能听听自己说话。 她在书桌前双手托着下巴,歪头道:“前世可没有皇家女学一事,看起来是你说的辅助者的手笔,真是大手笔。我去燕京,是不是就能和这位辅助者联系到了?” “那不一定,世事本来就多变,你要知道自从你重生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重头来过了,”主系统容玉尽心尽责地给自己新上任的宿主科普道,“去了燕京你也未必能见到辅助者,我也没办法像你透露他的身份,这是保密规定,你在小圆球那里听到的声音也可能是辅助者使用了变声器。” 谢令姜叹口气,还是没法知道这位辅助者是何许人也,有些失落。 她想了想,心中默念“出现”,系统面板就漂浮在了她面前。 谢令姜趁人不注意,在虚空中轻点了一下小圆球。 “寒江先生,皇家女学一事,谢过您了。” 寒江居士威严的嗯了一声,承认是自己的功绩,并和谢令姜说起了谢夫人也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关于科举一事,国子监大儒和几位阁老夫人正在受命承办皇家女学,五年后天子将开恩科,之后就会有一份女子科考制度的章程出来。” 女子科考的制度? 谢令姜心内是波涛骇浪,不过好歹在谢夫人那里已经被皇家女学震惊过一回了,这回的表现镇定许多。 不管这位寒江居士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又在出台这份政策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子的角色,谢令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真心诚意地郑重道谢道:“先生大恩大德,谢令姜必定。” 寒江居士嗯了一声,道:“只是,既然任务涉及科举,你若是肚子里墨水空空,老夫就算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谢令姜郑重应道:“您已助我良多,国家抡才大典自然不容徇私!而谢令姜必不负您的期望!” 闻言,寒江居士颇是满意,道:“有志气!不过,这都是往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你先要进学念书,好参加皇家女学的入学考试。你现在可有念书的地方?” 谢令姜提起进学读书一事,心中颇有成算,道:“我父亲乃是两榜进士,虽则现下是由母亲教导我,但是有皇家女学之事,父亲必然是愿意为我开蒙的。” 寒江居士嗯了一声,道:“也是,儿女要进学,做父亲的只要明些事理,不是那等酸腐儒生,断然不会不肯。既然如此,进学一事你记得去与你父亲商量。想来不过一旬,消息便能传至衡州。老夫有要务在身,你等有要紧事了,再通过系统虚境中找我。” 他似乎是有很多事情要忙,与谢令姜又略说了几句,就无声无息了,想来是去忙他那边的事情。 谢令姜眉眼弯弯,眼里满是庆幸的笑意,小声道:“至少我不用担心祸及家人了,真好呢。” 一直在系统虚境默默观察宿主的主系统傲娇地应了一声,谢令姜只是想随便发表些心中感慨,没想到阿玉居然立刻就接上了她的话,所以说,阿玉是一直在关心着她吗? 还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痴汉行为的主系统阿玉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辅助者承认了,那应当不是蝴蝶效应。” 谢令姜眉眼弯弯,眼中似有千树杏花盛开,“多谢阿玉。” 容玉脸红,洁白的翅膀挡住了他白嫩的脸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