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骆张了张嘴,看表情是想要反驳,但最终也没针对她的斥责而言语,他将那勺饭菜填补回那个小坑,完完整整地搁至床头柜,软了声音,“你若不乖乖吃饭,那药也得停下,你的身体经不住猛药急补。”
许流星垂眸不语。
“你不喜欢这里,那明日我们就回陇港。”
他抬眸环顾四周,“这是你妈妈住过的房间,杜杰恩将她藏在这里,一个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古宅,他拘住了她的人,却拘不住她的心。”
许流星皱了眉,她从未关心过许朝暮经历过什么,对她恶语诅咒,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未曾感到愧疚。
她丢弃她是事实。
无论怎样难言的苦衷,都不会成为她原谅她的理由。
可种种迹象表明,她亦活得足够悲哀。
耳边,许骆温吞的声音仍在自顾自地缓缓响:“然而他许了她自由,却又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更黑暗而惨绝的深渊。”
他悄悄叹了口气,悲声道:“星星,我如今若是放了手,你会不会重蹈覆辙?”
那样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他宁愿她好好活着,哪怕恨他、怨他……
可他终究拿她毫无办法。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渐枯瘦,单薄的真丝睡裙透出根根肋骨,明晃晃地,刺痛着他浑身肌肉、血管和神经。
她的身体本就糟透了。
现在又怎么熬得下去?
安静须臾,他干巴巴地笑了声,似已妥协,“婚礼会在你生辰那日举行,等结束之后——”
“你可随心而行。”
说话间,他伸出手,将飘散于她额前的碎发轻抚于耳后。
这样简单而亲密的动作,对他而言,已是徘徊心间数年的奢想。
但许流星没躲开,只冷眼盯他,眸中涌动的情绪明明白白警告着,这是她对他余下的最后一点耐心。
回忆往昔,恍惚间他又更确信。
他慎之又慎所做的每一个与她相关的决定,都蠢得令人发指。
尤其是多年前得知她怀孕时,任性醉酒的那一次,足够他死上千百次。
他的犹豫不决,忐忑谨慎,竟成了她眼中,他不爱她的铁证。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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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许骆好像没有作为人的喜怒哀乐。
十岁那年,他单枪匹马暴揍了虐待流浪猫的人渣,提着尸体去树下掩埋的侠义之举,生生被传播成他将小猫扒皮抽筋还企图遮掩罪行。
周遭充斥着对他的冷漠和敌意。
天才原是一种罪过吗?那倒也无所谓,他习惯了身边环绕着无穷无尽的傻瓜。
高高在上久了,独来独往成了习惯,冷言冷语成了信条,没有愤怒,也不会徒生欢喜……
直到他在父亲的抽屉中看到一张照片,画面中心的小女娃穿着雪白的蕾丝泡泡公主裙,透黑的头发上顶着珠光莹润的皇冠,模样是白糯可爱的,胖胖的手臂如藕节,紧攥着一只比脸蛋还大还圆的彩虹棒棒糖,笑得是那么天真无邪,肆意烂漫。
只一眼,他的心弦便被挑动。
那是彻头彻尾、毋庸置疑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