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正是明月姑娘开脸梳拢之日,满天星辰早已翘首以盼,夜幕中尽是渴慕的目光,不知究竟哪个有幸赢得垂青,做那入幕之宾。
打谷场的边缘,一只背黄腹白的大猫已在原地裹足良久,它脸上露出摇摆不定似的烦躁模样,一会儿左掌猴急似的抓挠脖颈,一会儿右掌急躁地搓动肉乎乎的脸颊,仿佛被月光圈禁在了牢笼之中。
“为什么一定要去赴约呢?实际上,也没有答应过那只田鼠呀!”大猫拷问内心,但显然陷入了苦思,“又为什么不能去呢?仅仅因为它是一只卑微的田鼠,而吾辈是高贵的猫?”
“真是可笑,猫族又何谈高贵呢?清水圩的那些家猫,日夜失身受辱,人类那粗糙的手掌总要粗鲁地占据猫辈每一寸的皮毛,美其名曰:宠爱。此种宠爱与人类往青楼寻欢又有何异?只因猫族天性孤傲,不肯完全委身于人类,比起那群不知廉耻,甘愿摇尾乞怜的狗辈,仍显露出几分清贵而已。但那也不过是妓和娼的区别,殊途同归罢了。”
“至于猫吃老鼠,何以为友的人类成见,就更不值得一提了。人类常给狗族冠以‘忠实伙伴’的美称,清水圩那些浅薄狗辈便尽皆以此为荣,岂不知这一碗香喷喷的迷魂汤,怕是喝干了,底下露出的便是被剔尽了血肉的狗骨头了。”
一念至此,大猫豁然开朗,它继而自言自语道:“不过嘛,我也不想和那只田鼠有太多的交集,送上中秋礼物,我便立时告辞。”
念叨完这番话,它便不再踟蹰,一口叼起脚旁的一袋食物,然后翘起尾巴,轻摇慢晃地朝着打谷场西面的三号草垛闲步走去。
……
“猫兄,我要结婚了。”这一句话正是出自李白之口。他奉父母之命,远远站在三号草垛前,已恭候大猫这位贵客多时。
大猫一心想着尽快告辞,心不在焉之际,蓦然听到这话,一时间瞠目结舌,嘴里叼着的袋装物品惊落而下,重重地跌在一地清辉当中。
李白好奇地踮了踮鼠足,只见包装袋的正中央位置,赫然印着四个粗圆的人类文字:五仁月饼。
竟是一块沉甸甸模样的月饼,这一下子轮到李白有些受宠若惊了,那晚他不过是胡说了一句‘望月充饥’,不想这大猫竟放在了心上!况且月饼多半是偷自人类,这便愈发显得弥足珍贵了。
他愣了愣,却并未开口道谢,而是自嘲地笑道:“猫兄真是未卜先知,送上如此稀罕的结婚礼物。”
大猫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自己和李白只是见了一面,最多算个泛泛之交,突然被告知结婚这个消息,真有些无所适从,但奇怪的是,并没有觉得被唐突了,心中也生不起半点恼火,反倒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你居然要结婚了,那恭喜了!不过,这月饼只是中秋礼物,至于结婚礼物……先祝你早生贵子吧。”
听到末尾的吉言,联想到鼠族的生育能力,李白却只觉得一片愁云惨淡,连月饼所带来的惊喜都瞬间消弭地无影无踪。
大猫这时也察觉出李白的苦恼,正欲开口安慰一番,不曾想它面前的李白忽然又问了一句:“猫兄,你结过婚吗?”
“结过……当然结过!”大猫急忙回答,它目光闪烁,一对粽尖似的猫耳更是局促不安地挺立起来,“结婚这档子事,我已有过数次经历。可惜咱们猫族男儿都是风尘浪子,所谓结婚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说来惭愧,愚兄也不例外。这一点上,与贤弟之鼠族所奉行的一夫一妻制,远不可比啊。倘若贤弟是想向我寻问有关结婚的问题,那可真是问道于盲了。”不知不觉中,已坦然地称兄道弟了。
李白暗叹了口气,由人变鼠已然匪夷所思,如今身为鼠辈,竟比他做人时,更早到了谈婚论嫁的这一步,真是让他啼笑皆非。
“踏踏实实做一只田鼠吧。”除此之外,鼠生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李白收拾心情,再看向地上的月饼,便有些垂涎欲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