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迅速的衰老了下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即使我在身旁悉心的照料他,他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越来越差了。他的眼睛渐渐模糊了,他的记忆渐渐错乱了,他开始分辨不清周围的人,每天都拉着我的手喊我安琪儿。 我一次次握住他的手温柔的回应:“爷爷,我在这儿。” 然后他就像找到了迷路的孩子,安心的闭上眼休息。 铃兰和小草都已经死了,我却借着安琪儿的身份在这活了下去,借着别人的生命,占着别人的身份。 师傅租旅馆的时候一直用的是安琪儿的身份卡,这点我现在才知道,登记身份的那一栏写着“我的孙女。” 照片里的女孩依旧笑得无邪,不知这世界上的诸般黑暗。 我是谁呢?我就是安琪儿,我就是爷爷的孙女。 这是我应当赎的罪。 这一天,爷爷难得的清醒了,他抱着那坛他爱喝的酒,坐在了酒店顶层的边缘,我上来找他:“爷爷,风那么大,你赶快下来吧,别冻着了。” 师傅睁大眼睛努力辨认出了我,“是铃兰啊,不嫌弃的话,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坐会吧。” 我听话的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师傅闷闷的喝着酒:“这些日子,我知道是你一直陪着我,你是个好孩子。” 我沉默了好一会:“不,我并不是个好孩子,我杀死了那么多人。” “你恨我吗?” 摇了摇头:“我不恨您。”但我深深的憎恨着我自己。 师傅揉了揉我的头:“对不起,我让你背负了那么多仇恨,那么多罪恶。” “没关系的哦,”我努力笑起来:“能帮到师傅我很开心。” “铃兰,”师傅慢慢开口:“如果你不介意,你愿意做我的孙女吗?” 泪水滴下又被我很快擦净:“我当然愿意,您一直都是我的爷爷,我唯一的亲人。” 他温柔的看着我:“爷爷老了,爷爷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 “爷爷胡说什么呢!念能力者的生命长着呢,爷爷还要活很久很久,我还没有长大,等我长大后我要孝顺爷爷,给你赚很多的钱买很大的房子,带你去世界各地很多的地方旅游。” 爷爷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对了爷爷,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是什么?” “为什么我的念能力,当我利用它让人们回到过去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用它剥夺别人的生命时却完全不用付出代价呢?” 师傅的视线看向远方:“那大概是因为,活着是会比死去更困难的事情吧。” “这样吗?”我愣着神看向远方。 师傅慢慢的喝完最后一口酒,转身看向我:“铃兰,师傅要对你说对不起。” “诶?”我不解的睁大双眼:“为什么。” “师傅因为自己的私心,将太多不属于你的仇恨、太多沉重的黑暗压在了你的身上,师傅让你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太多伤害与磨难。” “没事哦。”我看着脚尖:“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忘掉这些,重新开始吧。” “忘掉?” “师傅错了,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我把你教成了一个杀手,可现在我却要求你重新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孩,和所有同龄的女孩一样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请你原谅我,请你答应我,这是一位老人最后的祈愿。” “什么啊,我本来就是要和师傅,要和爷爷您一起开心的生活下去的啊,爷爷你突然这样说好奇怪。” 爷爷温柔的给我整理好被风吹乱的碎发:“爷爷老了,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虽然很对不起,对你也很残忍,但是爷爷还是希望,不管经历什么,你一个人都要好好的走下去。就算没有人爱你,你也要一个人好好爱自己。请你原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最后的请求吧。” 愣愣的看着他:“我怎么会怪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一个人什么的……爷爷难道不陪着我了吗?” 爷爷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打开钱包,最后看了一眼安琪儿的照片:“安琪儿已经一个人在下面等我太久啦,我是时候该下去陪她了。”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伸手就想拉住他。他轻易推开我的手,像只蝴蝶一样坠了下去。 手上还残留着师傅留下的温度,可是会带给我温暖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一个人处理完师傅的后事,神情冷漠,殡仪馆的人纷纷议论着:“这女孩是什么人,一个人来处理长辈的后事吗?” “她为什么不哭呢?看她的神情就像死的是一个陌生人。” “听说是死者的孙女。”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不孝的吗?” 将师傅埋葬在了奥斯米亚城附近,和安琪儿的照片一起。 以后又是一个人了呢。 我穿着脏乱满是灰尘、不合体的衣服,披散着发麻木的走在大街上。没有你之后,我不期待会在哪里遇见谁,我穿着格格不入的衣服走在街上,并不慌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出现,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我得了厌食症,从见到奥斯米亚城那些惨死的人起,就无法再吃下任何食物,睁开眼闭上眼都是那片火海中挣扎的人影,血淋淋的肉体。 饿的全身无力,饿到晕倒,身体快要不行的时候就用念恢复身体,强行支撑着。 我不知道我多久没吃东西,看着肋骨一根一根的暴出,身体和灵魂却愈发轻盈。我不哭也不闹,静静的呆在房间里,安静的从早呆到晚。 又是一年新年了呢,12点教堂的钟声准时响起,夹杂着放烟花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我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着我最爱的华丽的裙子,站在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处。 多么可笑,人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希望对方可以活着。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死亡不是终点,它只是另一种开始。而孤单,比死亡更可怕。 伴随着钟声的落幕,我合上眼,身体前倾,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终于不要再一个人痛苦下去了呢。 我的世界逐渐陷入黑暗。 讽刺的是,我又再次睁开了眼睛,熟悉的白色房间,又是在医院。刚想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束缚住,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反而惊动了护士。 她大声喊着:“医生,那孩子醒了。” 一个年轻帅气的医生很快走了过来,巡视着我:“为什么要自杀。” 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自杀也请你找个好地方,别在公共场所害人。” 我不服气道:“我害谁了?” “你落地的地点就是我的车,要不是我还会点念接住了你,这会我新买的车早就没了。” “我都要死了,还没有你的车重要吗?” “既然知道生命很重要,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它?” 哑口无言,我扭过头:“我不用你管,你放开我。” “我是个医生,我不会让一个没康复的病人出院。” 我气急反笑:“你凭什么管我,我家人都不管我,你算什么东西?”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心理医生,我什么都不是,却最擅长治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 他凉凉的看着我,“护士,这名患者非常不配合,且有自杀倾向,看身材……多半还有严重的厌食症附加抑郁症,给她每日三次按时注射药剂、葡萄糖,她不听话不吃饭就强灌,不老实就一直绑着。” 我气的要命,“你有什么权利管我。” 他露齿爽朗的笑着:“很抱歉,这里是我的医院,一切都由我做主。” 我气的跳脚却没有办法,护士给我喂饭时坚决闭着嘴不肯吃,然后我就被她干脆利落的一针镇定剂给打晕了。 我不配合他们就一直不放开我,即使不吃饭,注射葡萄糖也维持了身体的基本营养,死又死不掉,又整天被关着,还要每天不停被医生护士在耳边灌输大道理我都快要气疯了,甚至我不配合的话他们都不让我下床去上洗手间,憋不住的我只能羞愧的开始吃医院特制的营养餐,一种没有什么味道的米粉状物体。 见我开始配合,他们这才松开绑住我的绳子,我想过逃跑,但是那名医生就像是脑后长了耳朵一样,我跑一次被抓一次,然后被关一次,我尝试了好多种逃跑方法都没有成功,时时刻刻都在和医生斗智斗勇。 我暂停了时间企图跑出去,结果居然怎么也跑不出医院,一头雾水的回去,医生微笑着看我:“是不是很想跑,是不是跑不掉,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解看他:“为什么?” 他得意的拍了拍我的头:“我的念叫医生的绝对领域,在我发动念的时候能发现周围所有的病人并能知道他们的病情,同时接受我治疗的病人在痊愈之前绝对无法离开我指定的治疗场所的100米外。” 尼玛!逃跑没戏了。 最气的是这货居然把我和一名中二青年关在了一个病房里,我每天看着那名中二少年对月无痛呻(和谐大法好)吟:“我爱你,你就是我心头的那七滴眼泪,失去了你,我也就失去了我的心,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一道闪光,是我所有的希望。” 一天24小时里,最少18小时他都在我耳边碎碎念。我崩溃的找到医生,我现在知道他的名字了,叫希瑞尔。我向他要求换房间,这货慢条斯理的看了一眼我:“我觉得你们两个病情相似,在一起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我一脸崩溃的拍桌:“我和他哪里相似了!” 希瑞尔淡定看我:“哪都一样,不过他的中二程度比起你还差的远。” 我都快气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你干嘛一直关着我,我又不会给你钱付医药费。” “没关系哦,”他喝一口咖啡,美滋滋的躺在靠椅上:“我这个人很有钱,而且还有些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好习惯,最喜欢调(和谐大法好)教不听话的小孩了。” 狠狠的向他竖中指。 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成,我只能在病友的一次次咏诵中麻木的塞着耳朵,除了出不了医院外我在这里被照料的很好,睁开眼就有温柔的护士小姐送来营养餐,她们尝试过在我身体好些后给我更换正常的主食,尝到后的第一口我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病情严重的时候我无法吃下任何有味道的食物,只能吃没有味道的营养粉。 这里有电脑可以玩,我可以随时随地上网,我的合理要求全部都被同意,可以看好看的连续剧,有趣的漫画,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身体渐渐恢复体重,虽然还是很瘦但是至少不像以前一样皮包骨让人害怕。吃了很久的药,百忧解,或许就像药名一样,在药物的作用下我一天天精神了起来。忘掉了忧愁,忘掉了烦恼。 窗外的桃树调皮的伸出一枝树枝,绿色的叶片长到了窗口,伸手轻轻触摸,春的气息涌入室内,给这片白色的世界填补上生命的颜色。 我想我已经渐渐好起来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时间会治愈一切。曾经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时间的抚摸下,也渐渐减轻。 我开始尝试找回以前的笑容,找回以前的快乐,开始逼迫自己振作起来。 人不能永远只守着过去,未来的路还很漫长。 在我一次次的想要放弃时,总有一双手拉着我,带我走离黑暗,奔向光明。被毁容时救下我的陌生人,詹妮,安琪儿,娜娜,医生。 也正因为他们,即使我已经硬了心肠,手上沾染上无辜人的鲜血,但我仍对生活满怀希望。 医生给我做完最后一次检查:“恭喜你,你可以出院了,记得开的药要一直按量吃不能间断,药没了就去附近的药店买,时刻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 我有些茫然:“我该去哪里呢?” 医生笑着看我:“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去呢?” 这个世界很大,你应该到处走走,不应该只是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我想我会好起来的,踏出医院的那一步,踏出生命的那一步。 我继承了安琪儿的身份,用上她的身份卡,师傅留给了我很大一笔遗产,其中包括奥斯米亚城里那些恶人们的大批资金,带不走的都烧毁了,剩下的也是一笔数额可怕的财产,足够我这辈子、下辈子、几辈子都衣食无忧。 我这辈子取代了太多人的人生,所以我更要努力连他们的份一起好好的的活下去。 “我叫安琪儿,我的父母都去世啦,我和爷爷住在一起,我的爷爷是一名职业猎人哦,超级厉害的!所以大家不要害怕,我的爷爷一定会来救我出来的,爷爷一定会保护我的。唔,梦想的话,有很多啦,6岁的时候希望能做一个甜点师,以后开一家蛋糕店,这样我每天每天都能吃到很多蛋糕了。8岁的时候想成为旅行家,能走遍我们脚下的每一处地方,看尽这世界上不同的风景。后来想当画家,因为漫画实在是太好看啦!!再后来想当演员,因为当大明星的话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我,能穿许多漂亮的衣服,和许多许多大帅哥拍感情戏。还想当猎人,因为很多地方有猎人执照才能去。总之,我的理想啊,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我收拾好行李,开始按照安琪儿的梦想去试图替她走完这一生。我去甜点店打过工,也去了世界各地旅游。 我学会了游泳,去过巴路沙群岛看海,坐着轮船看着这片清澈无比的蔚蓝,海鸥在歌唱,海豚在起舞。 我去过巴托奇亚共和国的枯枯戮山,参观了那里的知名景点揍敌客家,导游小姐非常熟练的给我们介绍着这里的一切,有些好奇的摸了摸他们的大门,轻轻推它,理所当然的推不动。不过山上的风景确实很美。 我去过遥远的南极洲,看过夜晚的极光,那真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夜色,苍穹之中映射着曼妙美丽的光辉,婀娜多姿,神秘莫测。 我去过炎热的热带雨林,很快又败退在了蚊虫的叮咬下,倒是有幸见到了旅行团的一名男子前去逗弄袋鼠,然后被袋鼠一顿拳击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当我走遍这几片大陆,走下飞行船的那一刻,我终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像是吐出多年心中深藏的郁结。 我走过孤儿院,站在院外看到年幼懵懂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们快乐的玩耍。 救助机构的人拿着我的银(和谐大法好)行卡,查询了里面金额的数量后惊讶的问我:“小姐,这么多钱,你是要全部都捐掉吗?” “是的,请将它们全部用于孤儿的身上,让他们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水平,让他们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不用那么早就承担太多的压力。” “我替孩子们谢谢您,请问,您的名字呢?我们会以您的名字作为新建的孤儿院的名字。” “名字?”我沉默了一会,随后宛然一笑:“就叫我红领巾吧。” 走的时候仍能听到他小声的嘀咕:“红领巾是什么名字,这名字真怪。” 希望这世界上无家可归的孤儿更少一些,希望更多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在这个世界上,在流星街,有太多太多没有童年,从出生就在死亡线上挣扎,甚至连糖果的味道都不知道的孩子们,他们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丝毫关爱,生活在阳光所照射不到的阴暗的角落。 如果库洛洛能是生活在普通世界里的孩子,我们还会遇见吗?我还会爱上他吗?没有答案。 希望这点小小的温暖能照亮更多土地,就像小草的嫩芽,就像希望,即使是在荒芜的沙漠,即使是在寸草不生的流星街,只要给它一点微弱的营养,只要给它一丝生命的光芒,它就会生根,它就会发芽。 生命正是因脆弱所以才坚强,人正是因为弱小才创造种种奇迹。 我心安处是故乡。 ————————————————————————Part2 海上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