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一事无人来报,仅凭姚晖一人之言难辨真假,可此事又万万拖不得,只得先拨了八十石赈灾的官粮下去,由承北营调兵押送去绥县。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放粮时楚肃亲自盯着,自然是效果甚佳,小吏们连手都不敢抖,生怕给多了给少了都说不清楚。
得知承北营参将陆峥押运官粮从南门出城,顾栩念便就在那里等着,想要一睹那连楚肃都暗生嫌弃的长相究竟有多不堪入目。
可她未能如愿,楚肃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悄悄扯了她一下。
顾栩念还当是哪个登徒子,由着他扯了两步,反手便是一拳!
楚肃闭目,顾栩念则瞪大眼:“则钧你……”
楚肃只摆手没说话,被一拳捣在心口,呼吸都滞了一下,若是他外家功夫差点,这时候怕是要吐出血来了。
怎么就教顾栩念习武了呢,随手打人都打得这么准……
顾栩念四处望望,拉着他往路边的茶棚一坐,殷勤的小二忙摘下肩上搭着的抹布替他们擦净桌子。
“来两碗凉水就可以了,借个地方坐一会儿,”顾栩念好容易才从身上摸出铜板,无比正经道,“别嫌少,我穷得很。”
确实是拿不出铜板,毕竟这两位平时身上揣钱也是真金白银。
小二点头哈腰地去忙活了,楚肃凑近顾栩念小声道:“念儿……穷得很?”
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是嫌手里的银子还不够多,想从他这里再要点零花钱?
顾栩念横他一眼:“随口说说而已,我是这么败家的人吗?”
楚肃自讨没趣地坐了回去——这小姑奶奶今日火气甚大,也不知是谁又招她了。
若是因为自己拦着没让她看成姚晖长什么模样,那他倒也不后悔。
茶棚里早就坐了几个客人,大约也是天南海北互不认识的,分散在临近的桌上还凑在一起闲谈,顾栩念等凉水的时候就一直在看他们。
其中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看打扮似乎是个书生,尤其健谈,到后来几乎成了他一个人在说。
顾栩念注意到他放在一边的书笈,她从小生活在京城,结交的又都是达官显贵,几乎没见过参加科举的考生,不由得就多了看几眼。
纯粹是因为没见过书笈而好奇。
后来则是被内容吸引了注意力——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位消息灵通,说的正巧就是姚晖。
“别看他现在风光,从前做的缺德事儿可真是……唉,这王八蛋身上还背着两条人命呢,老天无眼呦!”老书生正和周围的人唏嘘着,顾栩念也端着碗过去坐在他对面,尚未开口先送了个笑脸:“劳烦先生详细说说,听说这位姚大人一心为民,不知可有什么喜好?我家相公正想着要不要等他忙完这阵子,去他府上拜会一下。”
楚肃在一旁听着不禁气闷,他堂堂一王爷,就被顾栩念随口拉来扯谎套话。
顾栩念冲他使个眼色,他便也乖乖地坐过来了,面无表情地一拱手,就听那老书生惊讶道:“这位夫人看着面熟,倒像、像……唉,顾家大小姐叫什么来着?”
说着他又转向楚肃,神情更加讶异:“这位大人丰神俊朗,越看越像……”
他一个外地人倒是没见过楚肃本尊,但毕竟是考了半辈子科举的举子,诸位王子皇孙达官显贵在市井流传的画像倒是看过不少……也许是画中的形象和真人有些出入,他也不敢随便就说出口。
“不是,”顾栩念眼皮都不眨地否认了,“您莫不是想说谦王爷和侧王妃?那两位什么身份,谁跟你在这儿喝大茶聊天啊?”
她说的理直气壮,让人不得不信服。
楚肃也为她的反应速度所折服,接话道:“当不起大人这个称呼,在下就是官衙里听差的,无名小卒,惭愧惭愧。请问先生贵姓?”
说着他看了一眼顾栩念,顾栩念则冲他眨了一下单边眼睛以示赞许——他这随机应变的功力也是不俗。
“免贵姓曹,敝名为放,”曹放也赶紧拱手,忍不住先啐了一口,“我劝你们呀,省省这份心思,别去!这个姚晖九年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偷鸡摸狗什么都做,就是不干正经营生。”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愤怒:“他出身是隆县的,小地方,但离京城不远。天子脚下竟也没让他饿死,真是老天无眼。”
他一连说了两次老天无眼,顾栩念问道:“老天无眼,这是先生的什么口头禅吗?”
楚肃以手支颐,顾栩吐了吐舌头,正色道:“难不成他还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下楚肃有些明白她的意图了,他俩从小都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哪怕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无名小卒。
她这一打岔,表现的倒是像个寻常小吏的夫人,远离了权力场的中心,也没什么大的见地。
自然也就更方便套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