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此时离去,影响士气还是其次,万一刀兵相见,他这便算阵前脱逃,今后势必无颜再令三军,因此他必须留在这里,图个心安理得。
顾栩念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冷不丁道:“要不则钧回去一趟吧,这里有我呢。”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一人身上。
哥舒英瞪着眼,粗声粗气道:“不曾听闻朝中竟有女将。”
话中轻蔑显而易见,顾栩念不以为然,也没将顾崇熙的身份抬出来吓唬人,开口不卑不亢:“顾栩念不才,曾做过随军钦差,这次虽无任命在身,哥舒将军大可放心,我必不会乱指挥。”
楚肃摆摆手制止了他俩交锋,对那家仆寒声道:“休提此事,岁贡交接完毕前,本王不会回京。”
顾栩念抿抿嘴,也没再坚持己见。
楚肃的坚持倒也没错,此举不近人情却于理无过,他任命在身,的确不可擅自回程。
可她分明是出于好意……
楚肃心中应该也是记挂着楼月盈的吧,却那样轻易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就算作为“下属”,楚肃似乎都没有认可她。
“那万一……”毕竟这也算是鬼门关里走上一遭,家仆吞了吞唾沫,还想请示万一王妃难产,二保一的局面应如何应对。顾栩念不等他问出口便替楚肃做了决断:“务必保全王妃性命。”
她与楼月盈,还有一笔账未算清楚。
“孰轻孰重,王妃本该自行掂量,本王暂且饶她这一次。再妄图动摇军心,无需再报——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楚肃对她的决定不置可否,几句话便将家仆轰了出去。
顾栩念没表露出任何情绪,问过自己该住哪间房便找了过去。
正如她所说,她这次没有钦差任命,旁听将军们排兵布阵总归是不妥,不如趁早避嫌。
她一觉睡过了晚饭,正赶上方弘张罗着要带人在周遭巡逻,见他们正在整队,她便遮住大半张脸过去请缨。
方弘认出她时明显一愣,却也没说什么,点了她同行便解散了队伍。
顾栩念两眼弯起来,讨了把趁手的兵器便要随他出门,却听身后脚步声渐近。
楚肃缓步上前,自然道:“我与你们同去。”
方弘不敢有异议,顾栩念便也一言不发,只走到方弘的另一侧,三人一同在驿站附近巡视。
从乌察驿站向北望去便是一片无垠草场,不一定就是有敌人埋伏,有些猛兽毒物也说不准,于是三人各执一根木棍,遇到草丛茂密处便敲击地面,目的是惊走虫蛇。
这一路上顾栩念都走在最左边,就在巡查一周无事、将要回到驿站之际,她却突然插到楚肃和方弘中间,愣是把楚肃撞开了好几步。
方弘被她挤开,还乖乖往左让了几步给她留出位置,这个队形便不再变了。
顾栩念突然不走了,她往草地上大剌剌地一坐,扬起脸说:“今夜哥舒将军还有事相商,则钧先回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她又说:“可以让大方留下,我歇够了就回去。”
方弘无措地站住了,楚肃满心狐疑,但还是转过身去。
顾栩念不再迟疑,撩起衣摆咬在嘴里,甩手便在自己腿上割了两刀。
方弘大惊,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因为顾栩念往旁边一倒,一头撞在他的腿上,原本淡色的唇浮上了一层乌紫,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一声足够楚肃警觉了,他回过头,看见的便是顾栩念腿上呈十字的刀痕。
暗色的鲜血汩汩流出。
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感,快步奔了回来,大声让方弘去请军医,自己则蹲下身仔细查看顾栩念的伤口。
她腿上有两个血洞,是被毒蛇咬伤了。
该死,他突然想起,顾栩念换到中间来时明显有一个向前扑的动作,应该是那时便被蛇咬了。
如果她没有突然冲过来,现在中毒的应该就是自己了!
既然看见了毒蛇出没,她为什么不示警,而是用这么愚蠢的办法呢?
血液不一会儿便凝固了,又放了两次血才能看得出原本的颜色,楚肃还不放心,俯身吸出毒血吐在一边。
他不认为顾栩念此举是为了保护他,相反,他甚至有些无端的愤怒——要他看着顾栩念受伤中毒,这无疑是对他的惩罚。
蛇毒猛烈,顾栩念仍昏迷不醒,自然无法与他的情绪共通。
“以后可不准再做傻事了。”不知道顾栩念还听不听得见他说话,楚肃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随后拍了拍顾栩念的脸,却没舍得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