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二王子派人传信，说是约定的岁贡还有百余张羊皮暂时未筹齐，最迟还需宽限两月。

这两个月倒也等得，可这么多口人，吃饭也是大问题，若是粮草不够，还得修书回京拨一些过来。

沈励风风火火地出门去取账册，屋内便只剩下楚肃和方弘，两人对视一眼，方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立正：“末将这便去跟着念王妃！”

就在楚肃沉默的工夫，方弘迅速溜出门去。

楚肃捏着那封家书，漠然地放到一边，对于他已为人父这件事相当没做好接受的准备，但眼下，他的家事尚且要排在后面。

将军不可久离驻地，因此来印北关的这段路，燕昭和哥舒英便都未相送，现在看来，或许得辛苦乌察守军跑一趟了。

一天之中都极可能发生变数，何况两个月，这段时日得留个心眼，总不能到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

于是沈将军捧着账册回来时便见谦王殿下奋笔疾书，抻头一看，白纸黑字龙飞凤舞，沈将军自认才疏学浅，只得收回目光，干笑着试探道：“王爷好字啊哈、哈哈哈。”

他们这一众武将，识的字也就够看兵书能写军报，一贯默认看不懂的字都是好字，夸就对了！

楚肃笔尖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神思烦闷，落笔也比平时多了些浮躁，疾风狂草连成一片。

他眯起眼看了看，又着实懒得誊写一遍，于是急病乱投医，抱着一线希望：“沈将军，这字可还好辨认？”

沈励：“……”这可不好说！

“好认好认，”沈励硬着头皮走上前，挑出自己勉强认识的三个字，心说这一定是家书无误了，立刻恭维道，“哥铮吴……是以‘铮吴’二字为小王爷取名吧？铁骨铮铮，越甲吞吴，当真气势磅礴！”

楚肃：“……”还能这么解读吗？

他一语不发，指上施力将书信撕了。

哥舒英三个字愣是被看成了哥铮吴，沈励的“好辨认”也忒不可信！

“多谢沈将军，”楚肃拍了拍沈励的肩，诚恳道，“本王下笔潦草，给将军添麻烦了。”

沈励受宠若惊，心说书读得多就是比他们这些大老粗强，起个名字都有些来头，令人艳羡！

印北城也不富庶，要向百姓征粮怕是杯水车薪，于是楚肃上书要了他带来的这批人两个月的军饷，对应到他们军籍所在便略有缩减，也不是无理要求。

接下来便是等，等粮草送来，还要等北蛮准备好岁贡，稍一耽误，可能过年都得在路上过了。

思及接下来两个月极有可能不被繁务缠身，楚肃竟有些不习惯，从他参政以来，还没清闲过这么长时间呢。

这天晚上，他当真自掏腰包为将士们加了餐。刚下烤架的牛羊肉滋滋地冒着油，再在表面撒上一层孜然等调料，肉香飘出老远。

顾栩念用牙齿撕下一块肉，烫得吞不下去，又不舍得吐掉，只能先咬着，一边腾出手来扇风一边吸气，原地转了好几圈温度才适口。

肉质幼嫩，一口咬下去，浓香的肉汁登时便在口中弥漫，顾栩念吃完自己手上的这串牛肉，还有些意犹未尽似的嗦了一下手指，挥着手大声招呼方弘：“大方呢？大方！给我再来根肋骨，多放点辣子！”

方弘站在烤架前被烟熏得脸颊泛红，闻言立刻照办，按她所说撒上了厚厚一层佐料，红色的粉末迎风腾起，激得方校尉不禁侧过脸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顾栩念大笑起来，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从方弘手上拿走了新烤好的肉食，弯起眼睛向他道谢，然后被辣得直吐舌头。

方弘给她端了一碗水，她仰头便灌了下去，又把碗伸过去还要再来一碗。

她的眼睛被火映得熠熠生辉，莹白如玉的皮肤也镀上了温暖的橙红，笑靥如花。

楚肃怔怔地看着她在篝火堆间穿梭，恍如隔世。

顾栩念好像许久没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谦王府对于她大概就是牢笼吧，楚肃有些惆怅地想，应该早点带她出来散心的。

能让她高兴起来，真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