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大亮,朦朦胧胧的幽蓝亮光覆盖天际,在云雾间半遮半掩的月光勾勒出江户大貌。 海水翻涌如同张开血齿的困兽,盘旋在半空的蛇怪飞快掠过。 深色的羽织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鲤伴双手环胸侧着头,被风扬起的长发落于唇边。 蛇怪旁,腾在云中的胧车内燃着清淡熏香,秀元皱紧眉,握着书信的指尖微微泛白,面色不渝。 他闭上眼,书信一角开始泛白失了水,最后变得破碎,随风而逝。 “鲤伴……杀了他吧。” 秀元再次睁开眼,眼底已清明一片:“沦落为妖物的家伙,还真是悲哀啊……” 缓缓摇头,叹息道:“至于安倍家的人请交给我来解决。” 身为除妖世家的人,最后竟然会沦落为妖怪,真是极为讽刺。 既然已经放下羁绊,选择也就变得十分容易,秀元目光微冷,侧过头,额前的丝发被风吹起,他无神的看向远方。 花开院一族不需要放弃底线的族人。 “成婚?”尾音微微扬起,握着腰间长刀的手忽然猛地用力,鲤伴勾着嘴角,如同风流俊雅的剑客,意味不明的长叹:“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那么,要快点赶过去了。 游衣是被小少年戳醒的。 一睁眼,她就发觉不对劲,对上男孩松了口气的表情,不知怎么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些。 入目,皆是躺在地上昏昏欲睡的人类与妖怪,他们都陷入了沉睡。 她小心起身,看了眼死死拽着她手臂的少年,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安静的表情:“嘘——” 陷入沉睡的人面色发黑,眉头紧锁,似乎是被噩梦惊扰,却又深陷梦境无法自拔。 用手拍了拍他们的脸,游衣困惑不解。 门外响起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 立刻警惕的压下小少年,见他面露惊恐,游衣柔柔笑了笑,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以示安抚:“没事的,闭上眼。” 小少年沉默的点点头,手指依旧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袖。 话音刚落,门锁被卸下,落在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门被推开,细密的阳光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昏暗的屋子里。 粗犷豪迈的嗓门震的人发堵:“那个叫花开院源岫的是哪个?” 另一道声音更细一些,有点尖锐,语气不掩厌恶:“快把那些妖怪移开,扔掉扔掉。” 花开院源岫? 游衣心底跟着默念,总觉得有些耳熟,是在哪里听到过? 怀中小少年猛地僵住,游衣心下了然,动作隐蔽的把他的脸往自己怀里压。 花开院? 花开院…… 瞳孔放大,是阴阳师! 还未等她想明白为何阴阳师家的人会在这,极为凶残的脚踹在了她的腰上,她咬着唇,继续装作痛苦的沉睡,那人并未停留,径直离去。 “不在这里,去下一个。” “真是麻烦,也不知道主人干嘛要找一个小孩子。” 大大咧咧的抱怨声越来越远,所有的阳光又一一消失,像是灭了的火焰,只剩一堆灰烬…… 璇姬一早就被春藤化作的女子叫醒,纱织的帘轻飘飘的扬起,露出屋内干净不染一尘的摆设。 穿着纯白和服的璇姬被她扶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微笑把她压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女子双目无神,更像是精致玩偶人,身上缠绕着千丝万缕的银线,所有的动作都是提线人来摆弄。 无法挣脱的任凭她摆布,柔顺长发被小心盘起,纯洁无瑕的白无垢披上脑后,春藤温柔却不失力道的扶着璇姬的胳膊。 “夫人,时辰到了……” 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祭祀。 鲤伴赶到时只看到面容清冷,穿着一身白无垢的女子站在高台上。 她眉眼冷冽,即使穿着华美的白无垢眉宇间也没丝毫笑意,唇线抿的笔直,倔强的看着前方,僵硬的姿态和以往的懒散全然不同。 那一瞬间,躁动不安的懊恼顷刻间全部消失。 收剑归鞘,鲤伴呼出口气,僵硬的面庞微微放松,风流潇洒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纵身跃上高台,上前一步把她揽入怀中:“回家了。” “快逃,快逃!”像是困兽哀鸣,璇姬动动眼珠,眼底透出哀求的意味。 踏踏踏―― 木屐敲击地面的踢踏声自身后响起,鲤伴抱着璇姬,金色的眼透着阴沉,缓缓抬头。 金色与黑色在空中碰撞,他忽然猛地横抱起璇姬,立刻往左快速逃开。 擦肩而过的符咒自他身后爆炸开来,腾起一阵白雾。 黑色的身影在白雾中忽隐忽现,与秀元说话时的音调相似,带着金都贵公子特有的腔调:“你就是奴良鲤伴?” 他说话时,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看着璇姬,鲤伴唇角挂着冷笑,把璇姬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吊儿郎当的回道:“小鬼,再乱看别人的妻子可是会被杀死的。” 弥弥切丸十分应景的发出一声轻鸣,鲤伴笑着抽出腰间佩剑,剑身锋芒逼人。 花开院源流目光骤然变深,如同冷潭幽幽而不见底,他从腰间取出咒符夹在指尖:“无知的妖怪,你以为那个人鱼真的是爱你?看来你对人鱼一无所知啊,可怜的妖怪。” 躺在鲤伴怀中的璇姬闻言,毫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自家夫君就位,被欺负的自然要讨回。 身上的定身咒似乎随着时间慢慢失效,璇姬扭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微微起身圈住鲤伴的脖子:“夫君,那家伙想对妾身图谋不轨。” “不让妾身吃饭喝酒,还放黑猫吓妾身。”越说越激动,她可怜兮兮的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情深意切。 知道她并未受伤,鲤伴也不点破,十分配合的收起笑意,阴下脸。 “他还想把妾身孩子除了!”不嫌事大的璇姬捧着肚子,说道这,这下是真把自己说气到了。 拍着鲤伴的胸膛,眯着眼,语调一下子低沉:“杀死他!” “孩子!?”鲤伴愣了下,猛地回过神,眼中带着不确定。 璇姬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妾身的孩子”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难道夫君不想认账?” 难道羽衣狐的诅咒是假的!? 鲤伴抱紧璇姬,大脑呈现一片空白。 他心心念的孩子突然就有了,现在该怎么办? “夫君?鲤伴?奴良鲤伴?” 面上彻底呆愣的男人忽然笑开,用鼻尖蹭着璇姬的脸颊:“我们有孩子了。” “嗨嗨嗨” 扑面而来的符咒缠绕着雷电,璇姬紧张的拽着鲤伴的衣襟,企图让这个家伙快些回神。 “那么——”鲤伴抬起头,面色一冷,“还是快点解决这个家伙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