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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嘉兴四年五月三日的朝会于王瞻宁而言有些不同,比之往日。    大殿上方坐着人的在赞他,赞的是他,也不是他。    ——赞鄯善一事王幼知果敢,又赞身为父亲的他教导有方。    平日里受到赞赏都是欢欢喜喜的,只是今日站在同僚的目光之中,他面上做足了谦虚姿态,心中却有些不自在。    下朝后,王瞻宁心内思事,走的慢便孤身一人,耳后忽然传来声音。    “侍中有一个好女儿啊……”话不过普通一句,说话的语气却令人极为不舒坦,再带上那人脸上嘲弄的笑,更显十二分的语义。    王瞻宁身不动,侧首看去,说话的人身穿长袍,是魏松——吴郡魏家庶出的二房。他在外一向温和,竖着君子之风的标识,见是他出声嘲讽,也不急着回话。心中只觉得与这人在这儿纠缠,丢了脸面。    “侍郎高赞了。”他摆手笑,腰背不完,也没端着高官的身份,了了回复一句。    “远赴北地,手刃异族,听说都被人称为活阎罗,侍中这女儿真可谓了不得。”魏松见他无所动,冷哼一声,嘴上更是不留情。    王瞻宁听此,眉微皱,顺着他的话,正色道:“陛下已是赞过,便不用侍郎了。”    终究是王家女儿,让他说三道四的失了的还是王家的颜面。王瞻宁不欲再听他说,生生堵住了话茬,道先离便缓步走了。    魏松见他拿皇帝出来,心下虽更是不屑,嘴上却也不再说。    魏松是他素日里入不了眼的人。说来也有一段故事,魏松庶出,母亲却是一个庶族女子,颜色生的十分,魏松之父魏立坤对其宠爱非常,甚至于迷昏了头,许多次为其驳了正妻的脸面,之后还曾想抬为平妻,弄得风风雨雨,不知惹了多少笑话。是世家郎君中多年不曾见的宠妾灭妻,多年不曾出的糊涂人。    本来此事于王家而言,也不过一个笑话,谈笑间便过去了。只是那位正妻,是王瞻宁嫡亲的姑姑,王家嫡出的女儿王覆明。    于是这笑话也与王家产生了瓜葛,损的不止是他魏家的颜面,更是王家的。    这也是王瞻宁瞧他不入眼的原由。    琅琊王氏,最紧要的便是颜面了。他的存在便令王家失了颜面,如何能欢喜看他。    然而魏松此人的话,却不仅仅是他一人所想。大殿之中站着的百官,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想的。    若是一个男儿,他也能站在这儿如沐春风般的接受所有赞赏。    但是,是一个女儿,他便有许许多多的不自在,也不知以何面目对人了。    回到王府之后就立即让人将王幼知领到书房中来。    王幼知最近正帮扶尹找在长安的落脚之地,又忙着打探着医馆的事宜,其余事情却也听人说了几句。于是进入书房之中看见王瞻宁那张覆霜的脸,早有料想到会有此时。道安之后只沉默得垂首站在书桌前,敌不动她也不动,心中只想着如何应付。    静站了很久才听见声音。王瞻宁开了口,声音很是低沉。    “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    王瞻宁看着眼前的大女儿,看着那张像极了元妻的清丽面孔,明明如出一辙,却又相差甚远。    “是。”    王幼知抬起头来,毫不退缩的与面前的人对视着。    “呵”那人怒极而笑“一个女儿家,一个高门世家贵女,被市井中讲成杀人饮血的女罗刹,被朝中诸人议论至此,连累家族蒙羞,这就是你想要的?”    “阿父在我自请去往鄯善的时候没有阻止,而今又何必来问?”    “我若是知道你要做那些野蛮事,我会不阻止吗?”王瞻宁将玉盏重重一放,良好的修养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房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幼知咬着唇沉静了一会儿,一直盯着眼前失了仪态原该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阿父的妥协,是相信我根本做不成,是觉得我总会回到王家,嫁人生子,对吗?我做的这些事是您根本没有想到的,也是您相信我做不成的。所以您敢不阻止,对吗,阿父。”    王瞻宁只能面色急变,说出一字“你……”其余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不得不承认,王幼知说的是对的。他的妥协,的确是因为他相信一个女子顶多在崇文馆玩一玩,他的放任,也的确是因为他相信鄯善的事情王幼知不可能解决。    他粗声喘了一口气,拿起被他甩下的茶盏,将冷透的茶一口饮尽掩盖着那些不能明说的尴尬与羞愧,缓和了面色,依旧是那个慈父模样,好言相劝着。    “那又如何?阿稚,你当真觉得你能做出什么大事吗?我是为你好,成婚生子,享安逸荣华不好吗?”    王幼知低下眼,一如往日与他对话的时候,盯着自己的脚尖,也是一如往日的闭口不言,缓缓地摇着头。    王瞻宁见她如此,已知此女异类。    “从明日起,也别去那什么崇文馆了。安安分分待在府里,别丢了我琅琊王家的脸。”    王幼知心下冷笑。    看着眼前的父亲,是血脉至亲的父亲,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母亲生命里错误的陌路人,一个她生命里可有可无的陌路人。而所谓王家,于她所言,也不过是一个与母亲客居过几年的地方。    说什么为她好,实际上只不过是世家面子作祟。作为一个女子被议论纷纷,带给这个高门世家的绝不是荣耀。而所谓的家族蒙羞,也不过是因为她没尽到身为女子的职责,却做一些不能被世俗接纳的事情而已。    她也不气,甚至有些无动于衷。当年王瞻宁对于她母亲的所作所为,以及后来十余年的来往,她便知道她的父亲,所谓王家郎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想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她却不想奉陪。    因为有了王家,所以鄯善之路变得容易。然而若是一直如此纠缠,她便只想一劳永逸。她忽然扬唇笑,面上是哀大之后豁达的模样。    “既然您觉得我丢了您的脸,我若不是王家女,便什么也不会有。只消您将我的名字,在族谱上抹个一干二净,您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二十二年了,您根本不了解我。或许您也从未了解过阿母。”    所谓深情,不过是自演自唱的自作痴情。    王幼知说完退几步,转过身去,轻轻阖上了书房的门。    错眼便见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轻抿,笑一闪而过。    王幼知离开得太快,她的所作所为也根本不在王瞻宁的意料之中。他阻止不成,只能看着门合上。叹了一句,只觉得喉咙有些热,又发现已无茶水可用。    他想他终于知道了女儿与元妻的不同。元妻温婉贤惠,就算是抱着遗憾撒手人世之时也是平和的。而这个女儿,生的和元妻一样的面孔,温和的眉目之下藏不住的是锋芒。    “大人,老夫人身边的人,请您去一趟养德堂。”    王瞻宁应了以后也不用茶水,跟着人去往养德堂。    “如何?”王老夫人半倚在榻上听着身边老仆说着书房的对话,看见次子进来后便开口问。    “儿子管不住她了,只能任由她。”王瞻宁思来想去更是觉得心中有气,只是王幼知不在身边,眼前人是自己的母亲,也只能忍下,白着一张脸。     “唉”王老夫人拿起茶杯又放下,看着儿子气极的模样,又想着孙女,开口说:“也不知道郡主是怎么教养的,偏是这个模样”将拿起的手中的茶吹了吹茶沫,“脱离王氏,传出去了名声也实在不好听。她既然是太后郡主教养,虽是我王家女儿,但离经叛道也不是我们教的,不用管。”长叹一声:“到底是我们王家亏欠了她们母女,她要如何便如何罢。”    脱离家族,传出去家族会得到的是没有容人的度量,冷酷的毫无亲子情分,以及怕事的名声。对于王氏这样一个世家大族而言,的确不算好名声。王幼知在府中生活不过几年,而且是生母教养,之后生活在宫中,是太后教养。    一个宗室,一个皇室,离经叛道是教养的过错,与他们关系实在不大。    王瞻宁也想到了此种关系,名声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他开口:“是,儿子明白。”    老夫人又添:“让你媳妇好生教阿燕,日后入主东宫,别净学了些入不了眼的,丢了大家风范。”    王瞻宁点头称是,见老夫人也倦了,便行了揖礼,走出了养德堂。    王幼知自书房离开之后,让红意拿了游学时用的东西,又将枕下的簪子与那个木盒拿上,在太阳昏昏沉沉落下的时候离开了王府。    世家大族好颜面,她家更是如此。    都想维持一个完美的样。子女离家,被人晓得了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她今日这番话,只会存在于王家内宅。于外她仍旧是王家女儿,于内也不会再有纠缠。    果真的一劳永逸。至于她祖母父亲一类会如何行事,便不再她的思索之中了。总归是于她无关,保存着所谓颜面罢了。于她也不会有害。    领云意去扶尹住的客栈开了一间房,又敲开扶尹的房门。见那个翠绿衣裙的女子,正专心拿着银针穿过素帕,眉头紧皱着,撇着嘴。    王幼知侧头看着为她开门的侍儿,那侍儿只无可奈何的笑盈盈的。    “哎呀……”王幼知抬头望过去,见扶尹已将素帕放在了一边,用手紧捏着一根手指。她淡笑着迎上去,坐在她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扶尹抬起头皱着眉抱怨:“你瞧瞧!我这价值千金的手!这妙手回春的手!不能普救众生,却要来拿这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偏偏我还对它无可奈何。”    王幼知鼻尖里发出笑,展开了眉,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帕子,低头看着上头歪歪扭扭的样式“呦,你这绣的什么玩意,萝卜?”又抬眼问:“偏要做这些为难自个的事做什么。”    扶尹一把将她手中的帕子抢过来 “你别乱说,我这绣得翠竹……”又低眼将绣帕一扫,叹了一声“唉……是挺不好看的”她将绣帕往桌上一放,垂头丧耳的模样,紧紧地皱着眉讲“我家阿婆啊,过些日子就是大寿了。我想给她捎一块过去,她不就喜欢这些文文气气的东西嘛……我想今年给她点新鲜的,亲手弄点东西”她又长叹一声,仰起头将绣帕覆在脸上,一副没了生机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唉,要不,文气的萝卜?”    王幼知咳了一声,讲:“也不是不可以。”    扶尹一个冷眼扫了过来,脸上绣帕被她一把扯下,眼看准备重重放在桌子上,却轻声唤:“乔玉玉,帮我收好了放木盒里。到时候送一盒翠竹过去,准开心。”然后准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面倒一面问:“你呢,怎么太阳落山了还来见我。”    王幼知将她拿起的茶杯轻轻拿过,微抿一口。“那我不仅要来见你,还想同你抵足而眠呢。”    扶尹又是一个眼风扫过,却习以为常不说其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你不回府吗?想死缠烂打吃我的?你们王家怎么了。”    王幼知听她说话便开始笑,笑完了才打趣似的说。    “是的,想死缠烂打你,家中已无余粮了。”    扶尹笑的眉开,倾身过来送她一拳,又问。    “到底怎么了嘛,同我说说。”    王幼知拿起桌上茶壶,为自己添一杯,然后淡然道。    “没什么,道不同而已。此后我便是孑然一身了。”    扶尹微微一愣,睁大眼看她,见她不欲多说便不再问。只微微推她一推。    “啧,什么孑然一身呐!我不是人嘛,你再这般讲,我可要生气了。”    王幼知一怔,望着她笑,弯下腰似乎是认错一般,却又笑的十分畅快。    “是是是,不是孑然一身。”    扶尹眉一抬“这就对了嘛,别净说那些胡话”她又站起身来挪了一步,坐到了王幼知身侧,把玩着她肩上的发,漫不经心的讲:“那你以后呢,准备住哪儿?”    王幼知慢慢品着杯中的茶,那普通的茶水似乎成了千金难得的宝贵茶叶用无根水泡出的。品了几口扶尹又推她,侧身看了一眼,见扶尹望着她眼神里似乎在问为什么。又拧过头去,开口说道:“同你住。”    “真的吗!那好呀,正好我一个人挺怕的呢。”扶尹将她脸掰正了讲。看着她面上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便知事情如何。却怕她感受到孤寂,只缠着她:“我可听说了你们长安端五那日可好玩了,刚巧也快到了。那日你可得带我出去玩。不然呐,我就回太原去,再也不来见你。”    王幼知明白她的举动,心中也有十分的情怀。只她向来是个内敛的人,于是只曼声应她所求,做着无可奈何被逼迫的样子,同扶尹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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