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硝烟中的帝京,某一不起眼的角落发出的闷响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的注意。 担惊受怕的百姓们紧锁房门,各自躲在狭小的空间里,以免遭到战火的波及。当然,也有少数人毅然决然地走出自己的小家,为了大家而前往前线,帮忙守城的将士。 越来越多的人受到感染,爱国之情不久便占据了主导地位。有人打出了“与大晋共存亡”的口号,势要与逆贼争个你死我活,人们纷纷响应。帝京的守备力量相对增强,而叛军远道而来,且没有援军,故其攻势逐步显出颓态。 一个斗篷女子带了一队人马,站在城郊的小树林里,围在一个凹陷的土坑旁。那土坑上泥沙松散,混杂着一些焦黑的草木,浓重的火药味充斥在空气中,抖落的烟尘落在她们的衣袍上,凉风吹过,又消逝在乱世间。 她转过头,示意身后的人动手。那些人手脚也机是利落,捡了几根干柴在空地上起了火,又以燃料为索,牵引到旁边的树干上。眼见着火势开始蔓延,女子点了点头,带了人离开。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是。” 墨莲抬头,看向面前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淡然而暗藏心思的男人,他正坐在那把他和她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轮椅上。 他坐了许多年,她推了许多年。 只有他和她知道,他的腿很早以前就已经完全康复了,完全不需要轮椅作为辅助。 哦不,不止是她,倩妃也知道。 想到这里,墨莲的心里又有些许发酸。她早早地陪伴在殿下身边,过了好些年才知道殿下其实身子没有问题,只是因为早年的事显得有些瘦弱。她陪着殿下过了那些最难熬的日子,到头来却是被倩妃这个早已嫁作人妇的女人抢了去。 尽管她知道殿下只是在利用倩妃,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介意。 君愈微微笑了,道:“辛苦你了。” 墨莲摇摇头,强颜欢笑着,说:“不辛苦,能为殿下分忧,墨莲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辛苦?” 君愈张开双臂,含笑望着她。 墨莲愣了愣,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君愈反问:“你说呢?” 墨莲立马收起失落,拥住君愈。 “你要记着,无论我和哪个女人在一起,我心里真正装着的人,一直是你。” “殿下......”墨莲喜极而泣。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为了我们的大业,你一定要忍。” “我明白。” 她明白,只要七皇子倒台,殿下多年的仇怨便可以得报,那个位子也会成为殿下的囊中之物。 一切都在像殿下计划的那样进行着。 一个隐卫进来汇报情况,正好瞧见两人相拥这一幕,很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告知两人他的存在。 墨莲羞涩地从君愈怀中离开,站到一旁。 “说。” “清吟宫的盼儿来了,说倩妃请您过去一趟。” 君愈瞥了墨莲一眼,才道:“不去,告诉她这个节骨眼不要太招眼,以免惹祸上身。” “是,属下明白。” 墨莲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殿下的心还在她身上,那个人只是个意外,只是殿下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她毋须在意。 “殿下其实大可不必在意墨莲的感受,一切以大局为重。” 君愈又如何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呢?故作大方,让他陪着别的女人,她的“感受”自然不会好,这是醋了还要表现得识大体。 他知道她知道他明白。 但他从不说破。 他只温柔抚摸过她的头发,颇具宠溺的意味。 只有这里依旧岁月静好,别处早已刀剑声嘶哑。 帝京军民本就团结一心,加上援军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几日后叛军最终困守一方,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楚巍手下的人马所剩无几,众人都垂头丧气,为己方已可预见的失败作着打算。 有人提议投诚,也有人立马呸了那人一口,骂骂咧咧说要与那皇帝老儿决一死战。 楚巍坐在主位上,默默不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于他自身而言,确实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前方是死亡,后方是逃亡。 他不愿一辈子躲躲藏藏,亦不愿因此而牵连妻儿。 妻儿。 他想起了他那未出世的孩子,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就叫他楚玟,取“玟琁隐曜,美玉韬光”之意。只可惜他似乎无缘与他的孩子相见了。 “世子。” 他不在乎死,只是不希望他的妻儿遭到牵连。 “世子?” 楚巍恍了恍神,镇定地说:“此事我自有定夺。” 众人见他无意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也便陆续出去了,这时楚巍方才提起笔,开始伏案写字。待到他写完的时候,他如释重负。那些重如千钧的仇怨放下了,他终于落得一身轻。 楚巍唤来一名亲信,交代了一些事情,安排好军营的一切,独自牵了一匹马架马离开营地。 那名得了吩咐的亲信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无声。 阴暗的密道里,墙体因为先前的爆炸部分坍塌,泥沙从上分倾泻下来,堵住了原先的出口。 突然的冲击暂时夺去了江昼歌的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的便是另一方天地。 纳兰渊正覆在她身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情形。当时密道出口处突然发生爆炸,纳兰渊拉着她往回跑,然而密道狭窄,两人躲避不及,昏迷前,纳兰渊扑倒了她,将她护在了身下。 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昼歌忽然开始担心纳兰渊了。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扫在纳兰渊的胸口处,惹得他有丝丝痒。接着,她便听见上头那人问:“醒了?” 江昼歌没有回答,问他:“你怎么样?” “我?”纳兰渊声音略显慵懒,“还好。” 江昼歌“嗯”了一声,用手推推他,示意他起开。 “你在担心我?”纳兰渊戏谑地笑了。 “起开!”江昼歌用力一推,将纳兰渊推到了旁边。 “啊——” 纳兰渊忽然一声惨叫,吓得她不轻,连忙询问他哪里受了伤。 纳兰渊却笑嘻嘻道:“墙体坍塌砸伤了腿,有些不太方便。” 江昼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鲜血淋漓的腿,面露不忍。尽管她的动作已是极轻,但她仍然听到纳兰渊“嘶”了一声。 “是不是很疼?” “是啊,快疼死了。” 江昼歌不听他油嘴滑舌,随手撕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衣料,粗略地给他包扎了伤口。 “还说你不担心我?”纳兰渊笑道。 江昼歌白了他一眼,说:“你拿命护我,我自然不能让你出事。” “口是心非的女人。” 纳兰渊嘴上骂着江昼歌,心里却乐开了花。 伤得好啊! 他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次该伤着哪儿了让她再心疼心疼。 “我们现在怎么出去?”江昼歌没发现他的小九九,认真地考虑起出路。 纳兰渊指了指她身后。 她就知道纳兰渊这个人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退路告诉旁人,他身处那样的位置,如何能不学会防备? 江昼歌表情稍缓,几步走近纳兰渊,背对他半蹲下。 他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小心地伏到江昼歌身上。江昼歌双臂抱住他双腿,向上一托,继而艰难地起身,迈出一步,稳了稳身形。 “我是不是有些重?”纳兰渊微笑,丝毫不觉得难堪。 “抓紧。” 江昼歌背好纳兰渊,尽可能快步向前跑,她知道时间久了她必然支撑不住。两人走走停停,中间还不慎跌了一跤,终于在一处看似并无很大不同的地方停下。 “放我下来。” 江昼歌乖乖照做。 纳兰渊扶着他的伤腿,一瘸一拐走到墙边,用手小心摸索着。他似乎摸到了一处凸起,用手抚开上面的烟尘,显出一排细密的轮盘。他用手拨弄了片刻,忽然听见什么庞然大物挪动的声音,一扇石门赫然打开,露出后方的通道。 江昼歌背上他,进入石门后,反身将那对应的机关掰乱,将旁边的石针推入齿缝间,石门归位锁死。 “接下来的路听我指挥,否则绕进去了我们怕是出不来了。”纳兰渊淡淡道。 江昼歌默然,他这是在威胁她?怕她对他不利? “我累了。”江昼歌放下他,拍拍手,靠着旁边的岩壁屈膝坐下。 纳兰渊蹑手蹑脚地爬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说着,江昼歌便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牢牢锁住。 “不是累了?我替你揉揉。” 纳兰渊含笑按捏着她的胳膊,紧张的肌肉得到舒缓,不复原先那般酸痛。她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将他撂下,表达她的不开心,不想纳兰渊却信以为真,细心照料起她来,惹得她一阵羞红。 是她多心了吧?也许他真的只是担心她迷路也说不定。 纳兰渊突然开口:“你可知我大越与你父皇议亲之事?” “知道。” “你心里可有打算?” 她摇头。 “我已经嫁过一次人了,这种事......” 真的有意义么...... 除了相互利用,她浑然感觉不到与人成婚的欢愉。也许是因她本就不是平凡的女子,故而也不曾奢求平凡的姻缘吧。 “你心里,对他......是怎么想的?”纳兰渊问得略显犹豫。 “你不是知道?” “我问的,不是你与他的关系,而是你的内心,”他顿了顿,将手指放在自己心口,“我想听见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