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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东宫

长乐十九年春,久居东燕的北越使者李殊得到北越皇帝授意,代北越皇四子纳兰晔向东燕求娶东燕皇女白临昼。  是年,皇女十七岁,本已过了出嫁的年纪,但因东燕皇帝这女儿实属失而复得,稀罕得紧,便想着再留上一两年。  见燕帝稍稍松口,越帝便命李殊全权负责此事,留燕与其商讨后续事宜。  然,几日后,不知哪儿来的风声,竟道那北越皇四子早已养了姬妾,与那姬妾还有了孩子,给了东燕好大的没脸,越帝得知后也黑了脸,上朝时没给幼子什么好脸色。  北越这边,提出让纳兰晔打掉那个孩子,以全东燕的脸面。  燕帝道:“朕的昼儿倒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贵国不妨提了那侍妾的位份,如此贵国皇子的终身也解决了,何必非要朕的昼儿?”  李殊为难:“这……”  过了几日,又传早年皇四子流连烟花之地,与他交好的一名青楼女子在某年某夜突然没了,事后竟无人得知此事,晓得此事的人都陆续离开那家青楼,没了音讯。而据说,就是这位皇子某日酒醉,失手掐死了她。  越帝本想再为幼子斡旋一二,也因这接二连三的事将联姻之事暂缓了下去。  北越的朝堂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支持纳兰晔的人暗恨殿下怎那般不小心让人捉住了把柄,原本中立的人对他没了好感,虽没有站在纳兰渊那边,但也算是无形中壮大了纳兰渊的力量。  纳兰太子虽然近来总爱乱跑,但他的才能与手段却是令众人记忆犹新,他日安定下来,自是不必担心。  北越这边,外出云游已久的纳兰太子,回京了。  回到越都后纳兰渊便要进宫一趟,他礼貌性地问了江昼歌一句是否要一同进宫,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江昼歌假意打了个哈欠,拒绝了他,说要回去休息。  纳兰渊一笑,揉了揉她耳边的碎发。  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下,纳兰渊从车上下来,向车内交代了一二,这才带了许秦入宫。车夫转了马头,驶向隔壁的东宫。  马车不时便到了东宫门前,车夫下了车,替车里人掀了帘子,一双略带薄茧的纤纤素手探出帘外,扶了墙面边缘,帷帽女子身量轻盈,两步下了马车,安稳落地。  车夫撒开手,转而为她引路。  “姑娘请。”  江昼歌含笑道了句“有劳”,便顺着他手势方向向内走去。守门的侍卫显然认得这车夫,没有多问便放了行。  没走多久,江昼歌忽然感到身后有疾风穿透空气向她袭来,近在咫尺。那车夫显然也发现了异常,回身探去。  而她岿然不动,似不曾发觉身后的刀锋,委身去采一朵怒放的花,温柔轻嗅。  千钧一发之际,那股凌冽之气豁然抽离,一切归于沉寂,不过分秒之间。  江昼歌的唇角晕出一抹笑意。  “玩够了就出来吧。”她缓缓开口,言语里听不出喜怒,声音似落雪春寒。  那“刺客”跃到半空,正欲来个“华丽登场”,忽的听见她这一句,一个踉跄在了她面前跌了个狗啃泥。  江昼歌忍俊不禁,抬手遮了自己扬起的嘴角,但却没掩住发出的笑声。那笑声与她平素的清冷不同,带着丝丝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故而许楚也便不恼了,反而对她起了几分兴趣。  许楚也不扭捏,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落在帷布后的面容上。那眉目看不明晰,却自得一番风流,似崖上孤花雾中看,细雪微风里摇曳只影。  “你是谁?”许楚有疑便问,并不拘礼。  江昼歌见他性子直爽,本想直接告知身份,可转念一想他也不识此人,就胡诌道:“我是太子殿下新招的门客,鄙姓白,你又是何人?”  “我叫许楚。”  哦,许楚。  江昼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又试探地问:“莫非你是许秦许大人的弟弟?”  “你认识我兄长?”许楚的眼睛一亮,继而作出了然的表情,“也对,你既是殿下新招的门客,必也见过我兄长了,我兄长近来可好?”  江昼歌笑道:“许大人方才与殿下进了宫,稍后便会回来,届时小兄弟与许大人相见便知。”  车夫扶额,提醒道:“姑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辛苦,许小公子不若让姑娘先去房间安顿,稍后再叙不迟。”  许楚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不再纠缠,同江昼歌告了别,自个儿玩去了。  如此江昼歌才随他去了房间。说是安顿,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看看诸多物件是否满意,大小事宜纳兰渊早已命人安排好,不必她操心这些。  “您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便是。”  江昼歌含笑道谢。  这间屋子不算奢华,屋内的陈设中规中矩,端的是精致素雅,让人看了不会觉得受宠若惊,亦不会觉得受了怠慢。  她是随遇而安之人,故也不会过多计较这些,饶是如此,她对纳兰渊的好感亦不免增加了几分。  距离饭点还有些时候,她在桌边坐下思量起北越朝堂的种种,一盏茶后,江昼歌一个人取了帷帽出去了。  有些事太远来不及查探,不如就近入手。  门外守着的小宫女见她出来,便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江昼歌想了想,道:“我想四处逛逛,认一认路。”  小宫女也是个机灵的,听她这话便知她是想要一个向导了,连忙应承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江昼歌先走了一步,自己则跟在她侧身后半步的位置,为她介绍宫里的布局和人事。  与她屋子相近的,确是纳兰渊手下门客的居所,人数却也不多。偶然遇见谁,便各自点头示意,打声招呼。  小宫女将这些门客的名字与来路一一与她说了,江昼歌听过,默记下,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清浅笑容,仿佛不很在意。  两人在宫里逛了许久。东宫占地较广,头一遭来,确实是很容易犯迷糊。小宫女带着江昼歌几乎逛了个遍,终于小心询问道:“这便是整座东宫的布局了,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  江昼歌假意问道:“可是还有一处没去?”  小宫女愣了愣,随即明白她所说的地方是哪。她略显尴尬地笑道:“那边住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若是姑娘想去,奴婢便是带姑娘走一遭也无妨。”  她的话意有所指,饶是这等事,纳兰渊做得如此光风霁月,江昼歌再要过多计较,倒显得她心胸狭隘了。  时代如此,三妻四妾也不算稀奇,何况是几个没有名分的同房侍妾呢?  罢了。  只要他的心里只有她,便可。  晚间纳兰渊回了东宫与她一道吃饭。  “父皇原想留我在宫里一道用饭,可我想着,你是第一天来我这儿,便寻了个借口推辞了。”纳兰渊笑望着她,如此说道。  “嗯。”  虽然江昼歌面上挂着淡淡笑意,但却有一种莫名的苦涩味道,纳兰渊见了不禁微微蹙眉。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怠慢了你,惹你不快?”  江昼歌敛了笑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犹豫过后,她终于还是说了一句“没什么”。  她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只殷勤地在她身旁服侍着,席间说些他以前在宫里遇见的趣事,好不容易才博得美人一笑,心情也宽慰许多。  今日入宫,他先是去父皇处汇报了这些日子在外的收获,之后又去了皇祖母那边请安。  他这位皇祖母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抱上重孙,奈何这许多年,别说是重孙子了,便是孙媳妇也没见着一个。倒也不是没有人选,可那些孙儿要不是无心儿女事,要不是感情放错了地方,迟迟没有成亲。重孙那女人肚子里倒是有一个,可那女人的出身,要做孙儿的正妃,是万万不能的,更何况近来因了她的事,大越脸上无光,原本的和亲计划也差不多搁浅了。  太后年纪渐长,对权柄的心思渐渐淡了,越发在意这些小的,原本先前听闻东宫新招揽了一名门客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却是她身边的嬷嬷今日提了一嘴:“奴婢听外面传,殿下带回来的,是一位女公子呢。”  这下她可来了兴致,想要瞧瞧这位女公子,竟入了她家渊儿的眼。  于是那边纳兰渊刚陛见完,便被早早前来候着的宫人请了去。  祖孙二人先客套了几句,聊了这些天纳兰渊在外的见闻。除去纳兰勖交代他的一些差事没说,其他的也大都差不离。太后对这些不感冒,纳兰渊察言观色,便草草说完将话头丢给太后。  太后挥退左右,只留了她的嬷嬷在门口守着。  接着他便听太后道:“渊儿今年二十有四了吧?”  纳兰渊心下了然,笑道:“孙儿已有心仪之人,祖母不必担忧。”  太后听罢,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声道:“好、好。”高兴过后,她缓过神来,才问:“不知这姑娘的家世如何?”  “想来祖母已经听说孙儿宫里新来的门客了。”  纳兰渊俯身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是说……”  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没再说下去。  纳兰渊已退后一步,在太后身侧跪下,朗声道:“祖母一向疼爱孙儿,孙儿自知不当有此心思,但孙儿从未求过祖母什么,唯今日有此一愿,还请祖母成全。”  “你先起来。”  纳兰渊不动。  太后叹了口气,示意嬷嬷将他扶起。  “容哀家想想吧。”  纳兰渊自知此时提前此事不妥,太后这边未必肯应,如今她既已松口,可见是有商量的余地,故而见好就收,辞了太后回东宫。  不想,这不过半日,他的阿昼便似受了委屈一般,万千愁绪写在一双冷眸中,碎落如雪,积了一地霜寒。  事后纳兰渊召来了今日伺候过她的下人们,责问过后,自己反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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