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带着郑子护他们上了四楼,左边是护栏,右边则是一间间紧闭的房门,这时候一则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发现原来这楼阁其中有两边是没有任何遮蔽物的,那里摆放着几张红木圆桌,其中有一张上面还摆放着未下完的围棋,阳光照在棋子光滑的表面,闪烁着晶莹的光辉。 这两片区域是供姑娘休闲时玩乐闲聊的地方,而且外围的景色实在优美,一条小河蜿蜒在怜玉坊和各式家宅之间,河面上还开着几朵圣洁的莲花。 那河水上建有一座拱桥,来往的人却并不多,她不禁问:“怜玉坊前面的街道那么热闹,怎么这里那么稀少?” 清莲回答说:“这桥后边其实都是家宅,而且里面住着的人的身份都十分尊贵,一般老百姓都不太敢走进里面。” 郑子护点点头,跟着她瞳孔一缩,发现在那片区域中,一个高耸的建筑物屹立当中,比其他普通家宅要高上一倍有余,屋宇是重檐式的,有六角,在一片无际的长空中格外引人注目。 郑子护不禁有些好奇,指着它问:“那是什么?” 清莲回答:“那是慕亲王的王府,是护城街里最尊贵的人,也是整个大魏最富有的人。” “最富有的人?” “嗯,慕王爷并非皇亲国戚,是因为他老人家的父亲曾经在国家危难之际,捐了一款巨额给了朝廷以资助军费,从一介商人一跃成为了亲王,与皇子丞相比肩,可说是十分威风了。” 郑子护又问:“那他是捐了多少,居然可以买来王爷的位子?” “无人知晓。” 郑子护眺望着那王府,眼中尽是羡慕,但不一会儿便收回了心神,说道:“清莲,我听坊主说,你是十三岁来的怜玉坊吧?” “是,我已经来了五年了。” “那怜玉坊里一共有多少姑娘?” “舞妓有十二位,歌妓四位,乐妓四位,另外还有一位乐师,可他不住这,只有晚上歌舞开始时他才会过来。” “那我再冒昧的问一句,这每日夜晚,来观赏你们歌舞的人多吗?” 清莲不解的问:“姑娘问这个作甚?” “我与你们坊主有一些交易,我总得了解怜玉坊的经营情况吧?” 清莲犹豫了片刻,回答:“这白日来歌舞坊的人不多,尤其是近期夏日炎炎,许多客人都想着消暑,生意没有那么的好,得等到了春秋季节,人才会来得多一些。至于晚上来看歌舞的,通常会比白日的人要来得多。” “那姑娘,你一日通常接的客人会有多少?” 清莲脸色瞬间一僵,没想到郑子护一个正经姑娘家居然会问她这么羞耻的问题,在她眼神的注目下,脸颊不禁泛起了红潮,但她身上的矜持在五年岁月的冲刷之下,早已所剩无几,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回答:“春秋季节之时,一般四五个,像在夏季和冬季,最多三个。” 郑子护点了点头,见要问的差不多都问完了,对着清莲道了一声谢,便回了客栈。 慕王府。 怜玉坊主来到了王府门口,但却被门外的侍卫拦了下来,“站住!” 怜玉坊主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陆字,那侍卫接了过去,检查了几遍,确认是王府的令牌,才让了步,让她入内。 怜玉坊主急忙走了进去,她只来过慕王府几次,但还认得路线,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慕王府奢华的美景,快速来到了慕世子的院邸留善斋。 穿过月洞门,怜玉坊主便到了留善斋门口,其中一个侍立于门外的侍女走了过去,怜玉坊主连忙自报家门:“怜玉坊坊主秦顺,有事前来叨扰世子殿下。” 那侍女彬彬有礼一笑,“世子殿下正在礼佛,坊主能否稍等片刻?” 秦顺能有什么异议,只能颌首顺应,退到门旁等着世子礼佛完毕。 在她之后,另有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停下脚步,似乎和自己的目的一样,是来见世子殿下的。 秦顺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加停留,眼珠转了转,目光开始环顾留善斋的周围景色。 留善斋在王府其实只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他并没有特别出众,也没有优美的园景观赏,四周都被围墙围住,前方的月洞门便是唯一的进出口。 留善斋的周围都是草坪,没有多余的花花草草,只有一张花岗石桌椅和一棵枫树安置于空荡荡的草坪上。 这时候留善斋的前门咿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对着她说:“坊主,殿下请你进去。” 秦顺一进门,身后的侍女便主动的把门关上。留善斋里面的光线十分阴暗,秦顺抬起眸,目光从地板上慢慢上移,银色的丝绸裙裾,袍面上绣着细竹粗叶,在幽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他的背异常挺拔,肩膀宽厚,一头墨发束得一丝不苟,全身上下只有修长的脖子曝于空中。 他双手合十跪在一尊释迦牟尼佛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微微侧了侧,跟着整理了裙袍悠悠的站起身,转头看向秦顺,一道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喉腔中传了出来,“秦坊主,多年不见,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了?” 秦顺心里一紧,不禁有些紧张,但还是得体的道:“若不是怜玉坊出了事情,奴婢又怎会过来打扰世子殿下?” “哦?”陆罄手中转动着佛珠,慢悠悠的走进了自己的书房,打开几扇窗户通气,“那怜玉坊是出了什么事?” 陆罄说道:“今日,有一姑娘来访,与奴婢谈了一些生意。” “什么生意?” “她说……要买了怜玉坊。” 陆罄原本正在清理着书桌上的用具,听到她那么一说,立即停下了动作,“买怜玉坊?” “是。” 陆罄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可眉头却紧紧的皱着,似是正在思考。 过了片刻,他才重新抬起头,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了放于书桌左侧的算盘,“把怜玉坊这三年的经营情况都跟我说说。” 秦顺这时候从袖子里拿出了账簿,说:“世子殿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陆罄左手翻开,右手灵活的打着算盘,秦顺只是站在原地,凝视着陆罄专注的神情。 她还记得,在她第一次见到陆罄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因为性格孤僻被其他的哥哥弟弟所孤立,没想到居然是他坐上了世子的位子,还出落得那么俊秀。 过了片刻,陆罄总算总结出了账本上的盈利或亏损,他卷起账本说:“前年你们怜玉坊的总盈利是一百两,去年居然退到了只剩下六十两左右,今年半年,你们只赚了十五两。你们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退得那么厉害?” 秦顺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世子殿下,我们怜玉坊是十二年前开的馆,前几年的生意确实兴盛,可那是因为有红绣姑娘顶着,您也是见过她的舞技的,当时可是风靡了整个乾州。可就在四年前,她被户部侍郎仇玉的嫡长子仇建纳为了妾室,怜玉坊其他姑娘的舞技又都不如红绣,生意才有所影响。” 事到如今,陆罄已知无可挽救,他们陆家的青楼歌舞坊遍布天下,对于怜玉坊倒不怎么上心,但它的地理位置却非常好,要是其他还好说,但偏偏开的是歌舞坊,转行会被人视为不吉利。 陆罄对歌舞坊的生意并不怎么关注,他大多的注意力都是放在农务上,自己又繁忙无比,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重建一个歌舞坊,这样看来转手是最佳的选择了。 “护城街的地界不错,而且楼阁高大,设计雅致,你去跟买主说,至少一千八百两,看看能不能谈恰。” “那怜玉坊的姑娘呢?怎么处理?” “如果是还需要继续接活的姑娘,那就由买主负责,如果有其他的人打算离开,那就按着她们的俸银多给她们三成好了。” 秦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陆罄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会意,便主动退出了留善斋。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那位中年男子。 陆罄抬头看了他一眼,“叶掌柜,把账本放着吧!” 叶掌柜知道规矩,把账本放在了桌面上,可是却迟迟没有离去。 陆罄察觉有异,抬头问:“难不成你的典当行也出事了?” 叶掌柜愣了一会儿,跟着连忙摇头,“殿下误会了,典当行的生意好得很,只是……” “有话就说。” 叶掌柜犹豫了一会儿,可最终还是说道:“前几日,有一位姑娘过来当了一样东西。”跟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捧着走上前。 陆罄接过,毫不犹疑的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横放着一支洁白的玉簪子,正是自己之前出门时所戴的。 “那姑娘拿过来时,奴才认出了玉簪子上的枫叶雕刻,是陆家祖传的标记……” 陆罄抬手打住了他,“好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等叶掌柜退下之后,陆罄才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玉簪子,放在手中把玩,不知不觉,他的嘴角居然扬起了一抹苦笑。 自己送给了她当作纪念,没想到人家却当了,看来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是那么的轻。 看来她是来了乾州,那……还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