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按着温凡玉的两个小厮,看到杨玥像绣花一样,全神贯注的在人身上穿针引线,弯针在肉里穿进穿出,吓的牙直打架,心里发毛,他们原本没将府里没长大的女主人放在眼里,现在却是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缝了二十多针,伤口才缝好,杨玥又让人将温良玉的身子翻转过来,将他前面的伤口也用酒精清理了,温凡玉疼的出了一身的薄汗,体温反而退了一点。人也清醒了些。 杨玥正在研制青霉素,可惜还没有实验成功,但是已经做出了一些板蓝根冲剂。温凡玉半闭着眼睛,用余光见杨玥用热水冲了两勺黄色的粉末,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天宝只有草药,每次煎药都要煎很久,煎出黑乎乎的汤药,又苦又涩,温凡玉性格骄傲清冷,鲜有怕的,唯独最怕吃药,他三岁时生过一场大病,每日里被迫灌下很多汤药,从小产生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此以后一吃药肠胃就起义,每次没等药喝完就翻肠倒肚的吐,简直比病了还难受。 见杨玥用开水冲药,温凡玉感到新奇之余,还是心生抵触,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当杨玥板蓝根端到了温凡玉的面前时,她看到了他的眼睫毛在颤动,知道他醒着,可不打算再喂他,便说道:“吃药吧” 温凡玉本能的抗拒,又不想再在这个女子面前示弱,刚才被她随意摆弄,已经令他想死的心都有,现在恨不得这个女子赶紧在自己面前消失。 他一咬牙,撑起身子,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没有预料中的苦涩,反而有点甜甜的味道,没有那么难喝。温凡玉惊讶之余,忍不住抬起一直懒得睁的眼皮,看了一眼杨玥,发现这个丫头蜡黄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正看着自己,黑亮的眼睛里神采飞扬,不知何故又是一阵气恼。 到底是年轻气盛,等到过了三天该换药的时候,温凡玉身上的伤已经结了疤,烧也退了,只是因为臀部的伤,不敢久坐。杨义进来给他换药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发呆。见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儒雅的年轻人,背着杨玥的药箱走了进来,他往杨义的身后又看了看,没有看到别人。 杨义放下药箱说:“温公子,你的伤得换药了。”然后示意温凡玉趴过来。 温凡玉皱了皱眉头问:“阁下是谁?” 杨义好脾气的笑了笑:“在下杨义,是王府的大夫。” 温凡玉估计这杨义一定就是那个世外高人,杨玥的医术应该就是和他学的,不然她一个王府大小姐怎么会这么稀奇古怪的神技。他很想问问杨义,但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忍住了,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趴在杨义面前。 杨义回来就听小林子绘声绘色的讲起那天小姐给人治伤的事情,按小林子说的,这个温公子病里还十分的能折腾,得小林子按着才行。可今天一看不是挺配合的吗。 杨义小心翼翼的取下裹在温凡玉臀部上的药布,用酒精清洗了伤口上的血痂,仔细看了看杨玥缝的针线,只见一个个线结打的均匀整齐,足有三寸长的伤口,被缝合成一条线,愈合的很好。 在杨玥让他订制针线时,杨义只是听杨玥讲过如果缝合伤口,还没有实际操作过,心中还有些疑虑,现在亲眼所见,不由的暗暗的心服。以前他见过类似这种伤痕,会烂很久,就算最后长好了,疤痕也十分恐怖,哪有这样缝合以后愈合的好。他忍不住脱口称赞:“小姐果然没有说错,这伤口这么一缝,不仅不会溃烂,愈合的快,而且疤痕只会是一条线。” 温凡玉心中讶异,趁机接着他的话头问道:“怎么,这个方法是她告诉你的?” 杨义点了点头说:“当然,小姐真是神人,她的很多想法我都闻所未闻,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众生的神仙。“ 杨义是真的打心眼里对杨玥佩服的五体投地,温凡玉撇了撇嘴角,没说话。 过了七天该拆线的时候,杨义又出去了,他按杨玥的安排在外面开了一间德仁堂大药房,准备推广杨玥陆续研制出来的中成药和西药。杨玥跟他说,以后他们会开连锁店,把德仁堂大药房开到全国各地去。 杨玥这几天其实是病了,本主的身体太差,那天一累,第二天就感冒了,一直拖拖拉拉的才好利索。 杨玥来到翠竹轩的时候,温凡玉正站在院子里吹风,他少年得志,一朝沦落,想起幼时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在家里备受欺凌,后来母亲早早去世,丢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被嫡母和长兄歧视,备受白眼。幸亏他天资聪颖,早慧努力,父亲才对他青眼有加,出门常带在身边,后又有幸遇到太子,两人甚为投机,被看中做了太子陪读。 十七岁那年他便高中状元,太子好武,他与太子一起习武,又得师傅真传,练的一手好剑法,十八岁封带刀侍卫,御前行走,何等的风光,却没想到彼时便早已埋下了祸根。当日师傅打算出去云游之际,便对他说过,月满则亏,水盈则亏,嘱咐他为人不要锋芒毕露。可见师傅早已经看到了今日之祸,只是当时自己正意气风发,丝毫未以为意。 清风徐徐,绿竹森森,一白衣少年遗世独立,愁锁眉宇,一身萧瑟寂寥,却丝毫未掩其绝世俊美的风姿。杨玥一进院门就看到这一幕,一瞬间杨玥想起了星辰大海,想到了恐是潘安县,堪留卫玠车,任他凡世清浊,为你一笑间轮回甘堕。杨玥整个人都看呆了。 温凡玉正惆怅间,见一矮小瘦弱的女孩背着药箱从绿竹间的蜿蜒蹊径走过来,呆呆的看着自己。一件五彩织绣的及膝修身夹衫,穿在她身上,几乎到了足踝,晃晃荡荡象一件大袍子,脸色微黄,发色干枯,十足一个病秧子。 温凡玉眸色暗了暗,那天他昏昏沉沉间,看到的女子就是她?他一生从未在人面前有过的狼狈,局促,怀里的依赖温暖,还有那一双神采飞扬的明眸,还有那天杨义对她的仰慕赞叹,他心中渐渐形成了世外高人神医的印象,却原来都是错觉。 他应该明白她是杨玥,那个以前他从未留意后,直到圣上殿上指婚,他才模模糊糊的记起一个毫不起眼,瘦小的影子。 温凡玉紧抿薄唇,星眸里多了几分冷漠,让他整个人的气息像结了冰。杨玥走过他身边,发现自己头顶还不及他胸部,愈发的局促不安,耳根子直发烫,强自镇定的目不斜视的径直先进了屋,说了句:“进来吧,该拆线了。” 听不到身后有人跟进来,直怕他还象那天一样抗拒,那天他昏迷着躺着还好些,今日他身姿挺拔站在自己面前,令杨玥心理压力倍增,只感到手足无措。他若不理她,再挣扎推拒,她恐怕不能再像那天一样去绑了他了。杨玥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手指头无意识的抠着药箱带,抠疼了都没觉察。 幸而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脚步声,令杨玥意外的是,温凡玉自己走过来,一声不响的埋头趴在了床上,还自己将裤子褪了下去。 杨玥又一次面热心跳,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恨自己不争气,杨玥拿着酒精棉球重重的擦了下去,用镊子挑起一个线结,用剪子剪断,夹了出了。温凡玉不防备,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拆个线又不疼。”杨玥其实是在跟自己赌气,话虽这样说,下手轻了很多,她知道医生手越慢病人越疼。杨玥飞快的拆完了线,温凡玉才松开紧紧攥住的拳头。拆完了他也发现的确不怎么疼,可是想起那天缝伤口时的疼,他就紧张的要死。 杨玥低头收拾好药箱,正心里想着怎么和温凡玉说他今后在王府的安排,却见温凡玉将双手伸到她面前说:“如今我伤也好了,该做什么悉听尊便。” 杨玥一愣,随即注意到温凡玉并没有看自己,他双目低垂,撇向墙角扔的一副玄铁镣铐。那副镣铐本是押解他回来那天,平阳公主给的,说他武艺超群,这副镣铐是千年玄铁制成,坚不可摧,让以后给他戴上,以防他不听管束逃跑。杨玥回来就随手扔到了一边。 原来他是主动就缚,杨玥不由的想笑,看着他侧着头,形状优美的薄唇紧抿着,杨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他神情冷漠,怎么就感觉他是在向自己卖萌。 “温公子,我并没有把你当罪奴对待,我也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你就暂且安心待在这里,等以后事情有了转机,你再离开。” 温凡玉看向杨玥,明眸如朗星,看的杨玥呼吸一窒,脸又热了。 可了不得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心脏病不可。杨玥狼狈逃窜,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太丢份了,赌气般的又回转头,逼着自己正视着他的眼睛说:“府中西厢有书房,温公子如果觉得闷,可以去找些书看看。”说完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她一走,房中又归于沉寂,温凡玉默默的坐在床上,只觉时间漫长的象无边无际的荒原,正百无聊赖间,小林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文房四宝,说是小姐让给公子送来的, 这几天一直是小林子在照顾他。温凡玉见他手里的那方石墨砚台,色泽浑厚润泽,竟是一方古砚,上面雕刻的花纹做工精美不俗,一看就是名家手笔。连纸也是有名的古月轩的洒金细白宣纸,没想到杨玥这么细心周到,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 想起来刚才杨玥的话,温凡玉便让小林子带自己去书房拿几本书看。 王府的书房位于王府西侧,并不大,是一个二十米见方的小阁楼,阁楼的匾上写着藏书阁三个字,因为风雨的侵蚀已经辩驳了。 杨玥的父亲,虽然现任王爷是马上王爷,素好习武,不爱文墨,但是先祖却是书香门第,历任翰林院大学士,所以府里还珍藏着很多古籍。 藏书阁一楼一进门处,摆着一个书案,被杨玥当作了工作间,常在这里抄录药方。温凡玉路过书案,见桌子上摆着一摞文稿,随手拿起一张,见上面写着大山楂丸配方。字是娟秀的小楷,一看就是女子写的,倒也寻常,只是内容却让他暗暗称奇。下面写着消食剂,具有开胃消食功效。主治食积内停所致的食欲不振,消化不良,脘腹胀闷。配料:山楂4钱,麦芽3钱,六神曲2钱。 他虽对医药并不精通,可是因从小就酷爱读书,涉猎甚广,也稍通药理。知道这三味配料的确都有消食化气的功效,但是这样的配伍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丸药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由的好奇这丸药是什么样子,难道也如那日她给自己冲的黄色药汤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