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来不及感受，卤水给自己是什么感觉？现在只是想着要把孩子找到。

这一块盐湖下面弯弯绕绕的，所以麦子没有办法寻找，也只有杨妮才有，本是在这弯弯绕绕的结晶中找到一个人。

在盐湖下面杨妮的视力还是很好的，幸好今天杨家老七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衣服，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蛛丝马迹。

杨妮迅速游过去，抓住杨家老七又迅速的通过弯弯绕绕游上来。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杨妮才把杨家老七救到船上。

杨家老七被呛了好几口卤水至今昏迷未醒，麦子赶紧给老七做急救将肚子里面的水按出来。

一番操作过后，杨家老七吐出了几口卤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家老七的眼睛通红，手脚都在瑟瑟发抖，一旁的杨天海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那是自己的亲女儿，难道还会不心疼吗？

麦子走到杨妮的身边，帮杨妮擦干了身体，又把大衣给杨妮裹上。

“你怎么也下去了？你每去盐湖深处一次，回去之后又是咳嗽又是浑身痛，身体的关节还发炎，经常发烧，好不容易养好了，怎么可以又以身犯险。”麦子心疼的抱住杨妮，并且嘱咐到以后不管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许再下盐湖。

杨妮摸摸自己的头，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稍微风干了之后，头发上面还能看得见小颗小颗的盐。

杨妮带着慈爱的微笑：“傻孩子，这是人命关天的事，难道我们不应该去帮忙吗？”

“那是舅舅的问题，他自己对孩子心狠，凭什么要让你承受？”麦子愤怒不已，幸好自己没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父亲还不如不要。

杨妮也知道麦子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在盐湖上面，最好是不要闹出人命来。

杨妮轻轻的拍了拍麦子的肩膀：“不管是谁的问题，都不能在盐湖上闹出人命。麦子，生命那么宝贵，我们不应该浪费。”

麦子重重的点头，也是因为杨妮这样的观点，彻底的改变了麦子的观点。

杨妮的目光中永远是那么祥和温暖，她默默的走到了杨家老七的身边：“老七？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很难受？”

说完杨妮又给老七递了一碗汤，让老七喝了暖暖身体。

杨家老七刚才在湖底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流逝，灵魂逐渐离开了躯体，那一刻她是有多么绝望，是自己的父亲，亲自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看见杨妮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如同见到了生命中的救星，就好像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束光，那束光将永生指引她前进。

“姑姑，我已经没事了。”杨家老七说话还是那么小声，唯唯诺诺的看向杨天海，唯恐杨天海又一脚将自己踹下盐湖。

杨妮给杨家老七喂了一碗汤之后，还是走到了杨天海的跟前，给杨天海点上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烟。

杨天海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如果他把杨家老七踹下去，杨家老七没有被救上来，那他就是杀人犯，自古以来杀人偿命，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是要去坐牢的。

“杨妮，谢谢你，我差点就犯下大错了。”杨天海的脸色黑沉沉的。

杨妮看见杨天海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愿意说太多让人伤心的话：“好自为之吧，这一次老七有人救上来，下一次呢？做事情要考虑后果，你最近这段时间真是膨胀了，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好了，别说了，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不还是怪你吗，你要是早点答应收老七为徒，我用得着这么狠心吗，那是我的女儿，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也心疼啊。”仰天还不耐烦的骂。

最终他还是把责任推到了杨妮的身上，又气鼓鼓的说：“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看看要不要收老七当徒弟？”

“杨天海，我跟你是说不通还是怎么着？这些都是从小传承下来的，别看我平时跟麦子从来不说这些事，可是在生活中，我们会互相有暗号，渗透了点点滴滴，比如说一块卤水的感觉，我说稍微有点臊，她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杨妮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杨天海杀人放火，最后还是要让自己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完全就是不讲道理，刚愎自用。

杨天海哀叹了一声：“学呗，不学怎么可能会，无非就是会得晚一点，麦子姓麦，按理说你就不能教给她，范七姑虽然姓范，但是谁看见了都要叫一声杨家老七。”

杨天海据理以争，想要在最后的时刻替自己的女儿争取到学习本领的机会。

杨妮看向杨家老七：“孩子，我们都不逼你，你自己说，你愿不愿意在盐湖上学习，以后当一个晒盐女，你也知道，盐湖下面有多危险，那些盐山沉默在盐湖底部，一不留神进去之后再也出不来，你到底会不会害怕？”

杨家老七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杨妮，久久说不出话来。

“孩子，别怕，如果你想跟着我当晒盐女，以后在盐湖上面讨生活，我就会尽心尽力的教你，让你有一技之长，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再商量别的。”杨妮变得非常有耐心，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总是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杨家老七又看向杨天海，欲言又止，始终不愿意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刚才被杨天海狠狠踹了一脚，至今还是心有余悸，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杨妮和杨天海。

周围的几个人也都纷纷小声的道：“这个孩子该不会被打成傻子了吧？”

“还有啊，杨妮一直都说这是看天分的，我看这个孩子就没有什么天分，傻乎乎的，还不如早点送进工厂学一门技术，非要学这个苦哈哈的活计做什么？”

“就是啊，别看杨妮和麦子现在过得比较好，但是啊，你看看他们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在生命的那条线上讨生活，一个不留神，人都不见了，还能怎么办？”

……

大家一直都在旁边小声的说，这些话说得让杨天海很厌恶，对其他几个人龇牙咧嘴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一个个的说这么多做什么？”

杨天海将杨家老七抓起来：“你自己说，你要不要跟你姑姑学，你要是不学，我就把你送到隔壁村子，嫁给一个老光棍，换一点钱给你哥哥娶媳妇。”

杨家老七被吓得不断的点头：“学，我学，姑姑，我想要学，我不想嫁人。”

杨妮叹了一口气，将杨家老七搂在怀中：“你吓唬孩子做什么，想学我肯定教，但是有没有天分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基因。”

“血脉的传承，并不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另外也有人在一旁说道。

当年麦和平来到盐湖上，主动跟杨妮走近，不就是为了想要偷师学艺吗，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学到，还被杨妮招赘了。

大家伙也都知道杨家的技术是怎么回事，之前也有不少人来跟老杨学的，同时学技术的几个人，小孙天赋就比较高，杨妮就是用指尖触摸，就知道卤水是哪个盐湖的。

麦子也缓过来了，走到杨家老七的身边，把她扶起来：“以后就好好学吧，你还年轻，可以在家里待很多年。”

“杨妮，既然你愿意教这个孩子，老七就是你的学徒了，那么我们就要说一点比较现实的问题，你每个月要给学徒五十块钱。”杨天海马上顺杆而上，讲起了条件。

他的八字胡翘起来，眼中出现了狡诈。

“当学徒的这些年，每个月都要给我们五十块钱，我们养大的孩子，不能白白跟你学东西啊？”杨天海嘴角带着笑意，杨妮终于一步一步走进自己挖的坑。

其他人都哗然，错愕不已的看向杨天海，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怎么这么会算账，做事情可真是不要脸啊。

杨妮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现在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钱的，麦苗的医药费，林如君的生活费，还有病房的费用，孩子们学习的费用，另外还要攒下一笔钱出国，只有到了国外，才能拿那部分的钱。

“那我不收这个徒弟了，其他人谁爱来谁来，我家里没有闲钱多养一个人，每个月别说五十块钱，自从我退休之后，我二十块钱都拿不出来。”杨妮冷着一张脸，毫不犹豫的拒绝。

杨天海见状，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呢？

“别啊，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我不要钱了还不行吗，但是以后老七吃住都要在你们家，我们家多一个人我都养不起了。”早一天把孩子放出去，他们也少操心一点。

杨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下来，一个人也是养着，那么多孩子也是养着，吃饭也吃不了多少。

“既然是要收徒，按照我们杨家的规矩，你们俩都要改姓，麦子，以后你就叫做杨麦子，老七我再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也要姓杨，杨家的女人始终会护佑杨家的女人，至少在年轻的时候，总是能逢凶化吉。”杨妮坐在甲板上，一直都在咳嗽。

刚才下盐湖，现在身体马上发生了不适，不仅骨头缝就好像刀割了一般，五脏六腑也都非常冰冷，只能一直在咳嗽。

麦子又给杨妮点燃一根烟，杨妮猛地抽了几口烟，肺才缓和过来。

杨家老七盯着杨妮看了很久很久：“姑姑，我不是叫做范七姑，也不是杨家老七，老七早就死了，嫁出去没有几天就死了，我是小十。”

这句话说出来，杨天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咋不是老七，你妈还能记错？”

“我早就跟我妈说了，我是小十，我妈总是把我叫错，所有人都把我叫错了。”杨家老七，不，现在应该是杨家小十怯生生是说。

杨妮狠狠的瞪着杨天海：“你们两口子每天都在家里做点什么？自己生了多少孩子自己不清楚吗？就连孩子的名字你们都能叫错，自己都分不清？”

“长得都差不多，谁知道哪个是哪个，还有几个都出嫁了，哪里分得清楚。”杨天海大咧咧的挥挥手，丝毫不觉得他是自己有问题的。

杨妮愤恨不已，真的为杨天海的那几个孩子不值得：“那你以后就叫做杨十月吧，你排行第十，刚才在盐湖下面拽住你的时候，看见了太阳照在你的脸上，就好像月亮一样。”

“真的好巧，我听我姐姐说，我正好是十月出生的。”杨十月很显然非常喜欢这个名字，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麦子抱着杨十月的头：“妹妹，以后跟姐姐回家，学不学会另外说，如果盐湖上面的事情没有天分，以后就跟哥哥学化学，总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杨十月只好重重的点头，杨天海看见一个担子终于交出去了，但是心里不是滋味：“臭丫头，我可跟你说，以后你工作了，每个月还是要往家里给钱的，就像你几个姐姐一样。”

杨妮牵着杨十月的手，往甲板的另外一个方向去：“别管他，让他发疯。”

杨十月的手也是黑黢黢的，脸上也是黑黢黢的，晚上回到了杨妮的家中，站在门外局促不敢进去。

麦子有点不可思议：“十月，你站在门外做什么，赶紧进来了。”

“可以进正屋吗，我平时都是住在柴房里面的，以前是我跟七姐住柴房，后来七姐嫁人了，就是我一个人住柴房，哥哥还有嫂子们说我脏兮兮的，不能进正屋。”杨十月在门外徘徊了很久。

杨妮真的觉得孩子多的家庭有时候挺可怜的，如果父母没有照顾到，对孩子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杨十月十最没有存在感的孩子，如果不是这一次家里没人了，他们也不会想到住在柴房的她，甚至是连名字都叫错了。

杨妮叹了一口气，拉着杨十月到洗澡房：“每次从盐湖回来，一定要洗澡，要不然盐和卤水会将我们的皮肤泡烂的，不要害怕浪费水，首先要对自己好。”

“可是，我在家里都是用嫂子们的洗澡水洗的，我是用麦子姐洗过的水洗吗？”杨十月唯唯诺诺，有话也不敢说出来。

杨妮紧促眉头：“怎么可能？锅里都有热水，自己洗自己的，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你不要害怕。”

杨妮以前总是觉得，自己把自己顾好，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可是今天，看见自己的亲外甥女变成这副模样，突然又有了一种责任感。

杨十月尚且如此，那就更不要说盐湖上面其他女孩子了。

面对这些洗澡水，杨十月久久的不敢动：“姑姑，我可不可以不洗澡，我不想洗，我愿意睡在牛棚里面？”

杨妮越来越觉得奇怪：“这孩子，刚才看见水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现在又怎么了？你看看麦安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自己洗澡洗得很高兴的。”

“对啊，十月，为什么一定要睡在牛棚里面呢，我们家房间很多啊？”麦子走过来，很耐心的跟杨十月商量。

“你看看，这是肥皂，用肥皂洗干净头发，待会儿我帮你把头发剪短，像我这样，以后方便清洗。”麦子让十月看着自己的齐肩短发，十分干练，也十分好打理。

杨妮又转身拿来了一套新衣服：“这是麦子小时候的，都来不及穿就长大了，正好你穿着吧，明天我托人去县城给你再买一些里面贴身的衣服，现在先穿麦子的。”

“新衣服吗？我可以穿吗？”杨十月看一切都觉得十分新鲜，看所有的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麦子给出了最后的要求：“想要穿新衣服，必须要洗澡。”

“那……新衣服还是留着吧，我不太想洗澡，我不喜欢洗澡。”杨十月转身看了看牛棚：“里面还有很多稻草，我不会冷的，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杨妮和麦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杨十月心里藏了多少事，怎么不愿意洗澡，也不愿意穿新衣服？

“十月，以后姑姑和姐姐就是你的亲人了，这几年你可能都要在我们家待着，家人之间有话是要说出来的，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洗澡吗？”麦子半蹲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怯懦的杨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