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胡须花白的医官们弯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回答道:“皇后陛下的脉象,臣等探上去,只觉得不过是二八年华少女的脉象而已,十分康健有力,并无生育过的痕迹。臣等虽愚钝,可这点东西还是摸得出来的。女子生育与否,身子自然大不一样。陛下或再请女医吏们为皇后陛下贴身检查一番……自可明了。”
这些人都是梁立烜用了很多年的心腹了,而且在皇帝面前他们从来不敢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一贯是有什么就敢说什么的。
比如说,面对皇帝病重快死了的事情,寻常太医署的医官们或许不敢直接把不好的消息说出来,只敢不住地磕头说什么“陛下有龙气护体,自当无恙”,啰里啰嗦一大堆,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一般人都听不出来。
但是梁立烜的这群老医官们,他们就敢直说。
龙徽元年,赵观柔去世后,梁立烜大病了一场。
当时这些人就捋着花白的胡须,排成一溜儿站在皇帝的病榻前,声声规劝道:
“依臣等看,陛下若是这般消沉下去,心脉衰竭,至多还有一二年的光阴了。”
“是啊陛下,您可就还有一二年的时日了!”
气得让本就因为发妻离世而崩溃已极的皇帝在榻上剧烈咳嗽不止,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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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今日他们诊出赵皇后身上没有生育过的痕迹,自然也就面不改色地如实告知给了皇帝。
屏退医官们后,梁立烜颇有些茫然地坐在上首的宝座上,沉思许久。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月儿分明是她亲生的孩子不假,可是她身上缘何会没有生育过的痕迹呢?
这个时隔五年重新回来的女人,她的身体面容就是自己的妻子不假,根本不可能是别人冒充了赵观柔进宫来诓骗自己的。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在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之后,梁立烜的心头忽然浮现上来了四个字:
——借尸还魂。
是因为从前的赵观柔真的已经死了,只是因缘巧合之下,她割舍不下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她只能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再度活过来,然后又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但是他又觉得这个巧合实在太过惊人。
他记得赵观柔身上每一处细微的地方,比如她足背上的那颗小小的红痣,绝非是别人可以故意模仿的。
明明在他亲吻抚摸她的身体的时候,他一直都从未怀疑过这具身体不属于她、而是她借用了别人的。
一个人在房中独坐了半日,梁立烜疲倦地命徐棣去将那个自己重用信任了数年的术士刘天极叫到幽州来,他有话要去问刘天极。
重修合璧殿以及合璧殿中的种种招魂大法和法阵,都是这位自称能通鬼神之事的术士刘天极的杰作。
从前皇帝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
但是当他有了不可触碰的软肋和求之不得的深爱之人时,也只能寄希望于装神弄鬼之道了。
哪怕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天下共主,在情事里狼狈起来时,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看出皇帝似乎为了赵皇后的事情思索了许久,徐棣又适时地向皇帝提议道:
“陛下,赵省荣夫妻已被带到了幽州,陛下若是有话想要问他们,现下正好召他们过来。”
梁立烜面色凝重:“去召他们过来。孤正好也想知道孤的皇后如何是成了他家的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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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后,被皇帝的近侍们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行礼、如何应对等诸事的赵省荣夫妻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嘉合居外头。
他们这趟被宣召过来,并非走的光明正大的程序,而是私下被人悄悄带过来的,所以外人并不知道。
就连赵观柔也不知道。
赵省荣夫妻俩虽不是那等不识眼色、行事粗犷无度的蠢人,可是他们常年居于乡野之间,迎来送往多是些布衣白身的常客,几时敢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见到天子君王,是以心下惶恐不已,藏在袖子中的手都抖个不停。
徐棣笑眯眯地提醒他们,说因为畏惧过甚、御前失仪,也是大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