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观柔和梁立烜之间都十分的平静。
她似乎已经完美地接受了自己“赵皇后”的这个身份,开始以皇后的名义和他站在了一起。
即便是身在幽州,梁立烜身为皇帝,要处理的政务还是只多不少的。
时常他在书房里处理政务的时候,观柔就会陪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召见臣工们。
而观柔愿意陪着他、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梁立烜自然更是求之不得。
那些跟随皇帝来到幽州的臣下都是梁立烜的亲信。
梁立烜要立“皇太女”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
而且这几日皇帝召见他们,和他们商议的事情,就是关于如何让天下人都心悦诚服地接受一个前所未有的“皇太女”的存在。
毕竟皇帝虽则已经大权在握、坐拥天下,但是还是不能不管下面百姓庶民们的心声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是自古以来每一个想要坐稳皇位的皇帝都必须遵循的规则。
不论是明君还是暴君,都不可能不在乎百姓的那张嘴。
皇帝突然向天下人宣布要立一个“女皇帝”,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们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就跟哪个皇帝跳出来说要立一个“狗宰相”“猫御史”“兔子将军”一样荒唐,让他们打心眼里觉得奇怪。
而为了打消百姓的顾虑,梁立烜这一次依然采用前面那些皇帝们都玩烂了的“图谶”大法,用以愚天下之民。
所谓“图谶”,通俗一点来说,就和陈胜吴广当年从鱼肚子里发现“大楚兴陈胜王”的这张纸条是一样的方法。
难道鱼肚子里真的会凭空生出一张纸条吗?
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会知道这是陈胜吴广自己做的手脚,借用“上天神明”之意,煽动别人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叫别人替自己卖命的。
还有些权臣想要篡位,就会提前命人在全国各地埋下许多刻好了字迹的玉器、石头,等着被人当做“天迹”一样挖出来,然后叽哩哇啦地一顿乱叫:
“天了娘嘞,老天爷在石头上显灵刻字了!说咱们大将军应该当皇帝啊!”
连话术都是提前想好的。
而梁立烜这一次也命人刻了许多的玉石,命人埋在全国各地,然后叫地方长官装作很不经意地挖出来,向各地百姓宣传一番刻在玉石上的什么“女主兴,天下盛”“大邺立,女主王”“太女立,万民安”之类的口号。
甚至连这些刻着字迹的玉石,都要和人家宣传是夏禹时候就有的“天外之石”。
不过赵观柔自己翻看了一番这些所谓“夏禹”时候就有的石头,很是无奈地和梁立烜道:
“还夏禹时代呢,我看也就是上回下雨那天工匠们刚刚赶工出来的。”
不过这话笑完了,观柔也就作罢了。
皇帝今日召见这些文官们,是提前提点了他们几句,等到燕王夫妇的祭祀礼上,当皇帝宣布立皇太女的消息之后,他们这些人应该如何表现。
——他们当然需要抢在众人惊愕的表情显现之前,立马跪地三呼万岁圣明、叩拜皇太女殿下千岁,把整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让其他所有不明所以的人懵懵懂懂地也跟着他们一起跪、一起拜。
否则,不提前找好了“托儿”,反而到时候若是控场不到位,出现了一片唏嘘之声,此事又该如何收场?
*
原先梁立烜说要带观柔和东月去祭祀燕王夫妇的日子是十月十六,但是因为这一次皇帝还要在祭祀礼上当众宣布立皇太女的事情,所以为了准备得更加充分一些,又将时间硬生生地往后推迟了一个月,改成了十一月十六。
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北地幽州的天气已经变得寒冷了。
这一个月里也时不时就有京中的消息传过来。
郭家的那些人,梁立烜都还没有杀。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舍不得之类的。
只是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反而是对他们的宽恕。
他是想着暂且叫他们多苟活一段时日,等到他和观柔在幽州祭祖结束之后,回到宫里再慢慢整治。
而且留着郭家上下的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月儿顺利成为无可争议的皇太女铺路的。
毕竟郭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擅自带兵闯入禁宫之中,犯的是板上钉钉的谋逆之罪,就算是被株连九族都是不为过的。
梁立烜现在留着他们一条命,是想看一看等他决定颁诏天下要立自己心爱女人的孩子为皇太女之后,朝中的那些老顽固们,有多少人敢玩“撞柱死谏”的那一套,说他是“违背祖制”的。
这些人,以后都会是他的女儿在朝堂上立威的严重阻碍。
郭家呢,现在还在被人审问拷打的阶段,毕竟谋逆之罪不可能只靠他们家族内部的力量完成的,在外面肯定也有一些他们的姻亲故旧作为帮手。
郭家的人嘴里吐出哪些人的名单,这些人也就会被皇帝视为重点怀疑对象,甚至可以以此为理由处决了他们。
既然如此,——焉知那些阻拦皇太女成为储君的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家族,不会是郭家的“同谋”呢?
皇帝说郭家人告发了他们,那么天下人都只会知道他们真的是郭氏的同谋。
借用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他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
那个叛乱的郭氏家族,俨然就已经成为了皇帝排除异己的一个杀人铡刀。
就算他用这个手段随意杀人,外面的人恨的也只会是郭家人的攀连诬告。
恨不到皇太女和赵皇后的身上。
除了被关押在大牢里的郭氏族人之外,京中传来的信中还说,郭废后郭妙菱自从被皇帝幽禁起来之后,整日和那个同样和她关押在一起的皇帝废妃魏俪姬争执吵嚷,表姐妹两人打闹不休,状若疯癫,询问皇帝要不要把郭妙菱和魏俪姬两个人分开关。
这些从洛阳传来的消息,梁立烜都是和赵观柔两个人一起看的。
自从赵观柔开始陪他一起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召见臣下之后,她也就这般顺其自然地接手了一部分梁立烜的政务,开始和他一起执笔处理天下军国大政。
而她只是微微撒着娇的和梁立烜说道:“我只是想你快点处理掉这些事情,然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我和月儿。你要是不高兴我看的话,我就不看,我就坐在你身边守着你也是开心的。”
梁立烜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且不说他本来就有与她共享天下之意,又加上她亲口对他所说的这番“情深义重”的话,都已经让他高兴得快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他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所以,当此时的赵观柔看到这份关于郭妙菱和魏俪姬的文书时,她自己面上没有什么反应,梁立烜反而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