甽州为了吸引投资者,颁布了很多有利于投资的法律条款,正如马景澄所说的那样,对于科研型企业,优惠力度十分巨大。
百分之十五的税是针对普通的工业型企业,科研型企业自当是区别对待。
马景澄的话让唐玄彻一时间难以反驳,朱商话在前,马景澄话在后,唐玄彻虽然性格比较爆,可并不是无脑之人,当是属于张飞穿针,粗中有细,此刻他的回答就尤为重要了。
既要符合实际情况,也要顾及到朱商心理感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贵公司是个特例!”唐玄彻暗自确定了范围之后,看向右手边:“甽州所说的两免三减半,针对的普遍情况是合资企业,贵公司可不是合资企业,所以这条不适用。”
相较于之前针尖对麦芒的强烈攻势,唐玄彻此刻的话语属实是普普通通的陈述事实,可话语的艺术就是这么微妙,不同的话语处于不同的语境当中,展现出来得就是不同的意义。
深谙事业之道的众人即使没有只言片语,神情毫无波动,内心对唐玄彻的处理方式却是认可的,还有点小小的赞叹。
唐玄彻和邮电的人结怨,这像是一个疙瘩堵在了众人的心口上,无不为此事捏一把汗,或许有人是担忧唐玄彻,但更多的还是怕殃及鱼池。
正所谓,星火燎原,即使火向杂草,亦不能确保火势不会扑向旁边。
他们暗自松口气,看起来不过是因为唐玄彻平淡的陈述,实则体现了他们是对局势的精准判断。
邮电的人是朱商请来的,唐玄彻和邮电势成水火,而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巧妙地将朱商拉到了自己这一边。
无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的行为让朱商感觉自己在和马景澄的对弈当中占据了那么一点点的心理优势。
邮电的负责人感觉不到这小小的动机,可能因为他正在被情绪所左右。
而冷静的冷海洋等人是能够察觉这种微弱转变的。
相比较而言,东方宋就没有这种感觉。
这不是说东方宋不够聪明,而是与他所在的环境有关。
马景澄之所以会让东方宋坐在主位上来谈判,其原因在于,目前他还未找到一个适合与事业部相关人员打交道的人,同时也是为了在东方宋心里留下一个印象,让他对自己做结交之人层次有个大体的了解。
在红武,一件商品能不能赚到钱,受不受欢迎,就目前来说,与事业部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就如彩票和陶彩一样,如果没有彩虹路的鼎力支持,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无论是合资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开业的时候,各报纸都会报道,各州的州长或者相关负责人参与了剪彩等事宜,并且发表了演讲。
没有别的原因,潜在的意义就是消除消费者心中的顾虑。
尽管东方宋的主要任务不是这方面,但还是有必要让他了解这种环境,一件事情能与不能,第一首要的是管理者的意见,第二才是市场的需求。
专注于市场而不考虑人这个影响因素的创业者,在红武他就不可能成功。
唐玄彻悄无声息之间消除了朱商对自己的敌意,马景澄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在东方宋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您说的没错,但特事特办,对于办厂这件事我们希望能够另外和甽州有关方面再行商讨,对于无线寻呼,我们希望诸位能够认真考虑;
由此,我方提出了几种方案供选择:
一、按照百分之十五纳税;
二、无论亏损还是盈利,我方每年固定纳税两千万,当然这条成立的条件,得是请各州酌情两免三减半;
三、陶彩年限再往后推五年,十五年,不过无线纳税得减半……”
东方宋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资料,别人也都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资料,可怎么样,上面都没有马景澄刚提出来的这些。
东方宋是有点懵的,还能这样随便更改吗?
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这么多人他也不好请示。
在场的人陷入了思考当中。
邮电的负责人这次终于开始说话了:“你提出的这些都有问题啊!”
马景澄笑了笑:“可以再谈嘛!”
两人的对话让其他人开始用笔写下刚才马景澄提出的条件,认真思索起来。
他们快速地各自写下了条款中的毛病。
第一条,按照百分之十五缴税,看起来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再对照第二条,就有问题了,他们都发现了一个问题,无线寻呼,条款里承诺的是自我研发,也就是要投入巨额资金,而不是从外引进。
这能够解决很多问题,首先是减轻红武的外汇压力,红武的货币处于特殊位置,在国际货币体系当中是不完善的。
再者,在红武设厂,自我创新,这背后的意义除了发展,还有解决就业和培养人才等各种考虑,同意脚盆在红投资其实也有深远的考虑,这是一样的。
问题就在于,自我研发,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
还未出海就考虑如何处理鱼虾,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出海颗粒无收,所有一切都白费。
相对于第二条,这是第一条中潜在的隐患。
然而第二条也有问题,含糊其词,并未明晰其发生的条件,这在法律上是有致命漏洞的。
固定缴纳两千万,没有明确研发成功与否,如果成功了再缴纳两千万,那和第一条就可再行讨论,如果没成功也要缴纳两千万,无疑又是另一情况。
且,缴纳的两千万,到底是多少年限,是十八年还是十年,亦或是别的年份,是一直固定缴纳,还是在某年之后拥有酌情变化的余地,是全部一次性缴纳还是一年一缴,这些都不明晰。
第三条的问题就更加突出了。
几个州的负责人忽然之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面那小子,实在是狡猾无比。
李宽暗道:“尽管对他的风格早已习以为常,可再次见到,还是难免被惊讶到,在攀州,从陶彩到彩票,从彩票再到贸易公司,他的反应总是在别人之前,让人措手不及,或者说,他似乎早有准备……”
李宽细细地回想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
大家都在被他用利益牵着走,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有利可图,可在大家准备就此深入谈判之时,他突然间又抛出一个更大的诱惑,而且还能让人相信,接连的操作,导致所有人都忘记最初的条件。
这其中最为致命的点在于,他将所有的条件串联在一起,如果跟不上他的节奏,很容易就被他牵着走。
这三条,极其的不明确,之前所说的是,陶彩十年的运营权,陶铃街占百分之十,如今提出的是十五年的运营权,赋税减半,却没有说陶铃街占多少。
三条却是分开的,这就给他留下了很多的操作空间。
冷海洋对马景澄虽然看好,但她现在代表的可是东海,东海的利益至上,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也谈了这么久了,大家都是为了促使事情往好的发展而努力,前面的条款随着商谈的进行,肯定是不再适用的,不过我想,这三条应该还有别的解决之道吧,我是这样认为的,看看能不能三合一!”
冷海洋的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尽管马景澄没有就条款的漏洞指明,可在座的人不能没有考虑漏洞的能力,冷海洋的提议就是基于这个未言明之漏洞的。
至于最后的细节敲定,那是律师这边专业人才的事情。
“您不妨说说!”马景澄很乐意听取意见,有人提意见,说明有的谈。
他给出的还不是最后的底线。
前些天,有在谈,可大多都是在争论行与不行的问题,怎么合作却没有正式开始,能不能和利益分配在红武有时候是两件事,有时候是一件事,那就看怎么处理了。
“我看这样好了。”冷海洋盯着自己桌前的笔记,开口:“我仅代表东海的立场,各位酌情考虑!
东海获得十五年陶彩的运营权,陶铃街占纯利润的百分之十,贵公司出资两百万拍下160MHZ频段在东海的专营权,按照百分之十缴纳所得税……至于百分之十这点,也可以用每年缴纳三千万来替代,可以两免,但不三减半,东海提供进口免税,缴纳资金两年后第一年要一次性缴纳六千万,也就是从今年开始算84年九月开始缴纳六千万,一共缴纳十六年,相当于十八年减免两年,总共缴纳四亿八千万,不知道这个方案怎么样?”
裴文恵看向马景澄,东方宋马景澄,其余人也看向马景澄。
冷海洋一笑,心中暗道:“果然,他才是实际的负责人,就算不是实际的,至少和东方宋是一个级别!”
“这女人真狠!!”这是在场男士听完之后,内心统一的呼声:“她竟然全部都要!”
冷海洋不过是利用了自己掌握的信息和判断而已。
而且这些判断还都是马景澄与她谈话时透露的,无论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不相信马景澄会将所有信息都透露给她,此刻,她可不会因为马景澄年龄小就产生轻视的心理。
当然,当初马景澄所说的是花五百万买下160MHZ的运营权,如今她只说了两百万,算是照顾马景澄了。
对于冷海洋来说,她一个月也只拿四百块的工资,这份工作让人兴奋的点在于,可以和各种各样大的人交锋,可以见识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
她以此为乐。
不过,她可能没有意识到,她能够以此为乐是因为她的能力早已经超出了她所从事工作的需要。
她不能理解手底下的人愁眉苦脸,整天喊累,其实是不能理解能力与任务之间的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