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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

空泠是被冻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天上正落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她的身上,在入冬的时节冰凉的刺骨,空泠慢慢的坐起身来,头脑就像是灌铅了一样沉重,她努力地打量着四周,周围有许多不高不矮的树木,盘旋缠绕着藤蔓的荆棘,四周散落着许多破烂的草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的味道,空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了,只是黄色的脓液沾了一手,空泠不知道这腐烂的味道究竟是周围环境的还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在这一刻空泠又有点庆幸,多亏是在冬季,要不然此刻自己的身上一定是爬满了蛆虫……  空泠深吸了口,单手撑地想要让自己站起身来,只是触手一阵刺痛,空泠看了看自己被划伤的手掌,又看了看地上那半截人骨……  是了,自己被丢在了乱葬岗,可老天爷居然没有就此要了她的性命,空泠扯动嘴角,发现自己也笑不出来,抬头望了望正在落雨的天,寒冷将她包裹,身体已经痛到麻木,头脑昏昏沉沉,整个人不人不鬼……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生来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父母不要她丢在了河边,被养父捡走,后来又卖到了妓院,也算安稳的渡过了七年,然后就不明不白得遇上一个酒鬼,弄伤了自己然后被丢到这里来。那七年空泠虽然愚钝但也是看尽了人间冷暖,渐渐地相信自己命如草芥,活该挣扎求生,可是自己小心翼翼却还是一朝行差踏错,满盘皆输。在这肮脏的人世间摸爬滚打了十一年最后居然是在乱葬岗醒来的,为什么呢,自己当真是被命运抛弃了么?  空泠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就应该躺回去,躺回去结束这一生就算了,爬起来又能去哪?天大地大这世间竟然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没有,想到这空泠有些想笑,可是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了一串奇怪的声音……  “啊!”  空泠听到一声惊叫,转过头寻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华贵衣衫撑着一把伞的白衣少年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一般,转身要跑,可是还没迈出两步便被脚下的荒草一拌,一个不稳,手中的油纸伞飞了出去不说,自己也一个倒仰摔在了泥地里……  想要爬但是没爬起来,那少年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伞也不管了,任由雨水打湿他那昂贵的绸缎衣衫,而他只是看向空泠,颤抖的伸出手指向她:“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空泠听他这么问才想起他或许是被自己这番模样吓到了,所以便回答道:“是人……一个快要变成鬼的人……”空泠努力的说完这句话,声音嘶哑不堪,气息牵动,便大口大口地咳了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空泠像是突然耗尽了力气,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知觉……  像是坠入了一个幽远的梦境,梦境中的空泠不知身在何方,一会觉得冷极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热,像是有火在灼烧着,浑身上下都是痛的,寸步难移,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她想要张口呼喊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到……  突然感觉喉咙一阵苦涩,空泠不受控制的咳嗽,然后睁开了眼……  有人伸手轻轻替她擦拭了嘴角的药汁……  空泠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床是软的,白色金线绣着图样的被子,床幔是淡淡的湖水绿色,阳光透过那层纱幔撒了下来,暖洋洋的,鼻尖里闻到的是一种非常舒服淡雅的味道……  “你醒了,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整整昏睡了半月余,你等着我这就告诉少爷去。”方才给空泠喂药的小丫鬟看见她醒了,格外欢欣鼓舞的说着,然后出门去了……  只留下空泠一个人张张嘴,不得已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空泠开始打量这房间,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周围摆件家具皆不是凡品,可以看得出这家主人的品味不俗,自然也是非富即贵的。  空泠活动了一下,想要坐起身来,只是紧接着身上便觉得一阵疼痛……  “你伤还没好,能醒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还是不要乱动了。”  空泠看向了正从门口进来说话的这个人,那人也不过是一幅少年模样,穿一身白色衣衫,衣衫上用银线绣着云纹,看样子或许还没有空泠的年纪大……  “你是谁……这是哪?”空泠的声音仍旧很嘶哑,虽然费力,但还是能够说出话来的。  那少年看了她一眼,很是得意的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叫安歌,这里是安王府。”  空泠听了那少年所说,心下了然,在芳丛楼的这些年,这金陵城中的大富大贵之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说起这金陵城恐怕再也没有比安王府更加有名望的了。安王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他们家世代征战沙场、戍守边疆,历代皇帝都极其器重,享有着这世上少有的权利富贵,而眼前这个小孩子恐怕就应该是这安王的小公子了吧。想到这,空泠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么个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东西他为什么会带回来,便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安歌倒是没想到空泠会有此一问,但还是说道:“你一个活人,我既然看见了总不能不救吧,话说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和朋友们打赌,也不会去乱葬岗,我要是不去的话,也不会被你给吓到,也就发现不了你,那你可就真的要死掉了。”  空泠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气息有些不稳,又咳了起来……  安歌看见她这个样子,便说道:“你先别问这问那的了,话说你这伤的也够重的了,不但有烧伤,居然还有内伤,你先把药喝了,好好把病养好再说。”  空泠听见安歌这么说点了点头,一旁的小丫鬟见状,赶忙上前,一手扶起空泠,一手摞了几个靠枕让空泠勉强坐了起来,然后就把放在一旁桌子上的药碗拿了起来准备喂她喝药。  空泠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所以便伸出手想要接过药碗,只是空泠的手被烧伤了,还包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手一碰到药碗,就觉得钻心的痛,下意识的又把手收了回来……  安歌在一旁看见了,便说道:“你手上有伤,还是让金鱼帮你吧。”顿了顿看见空泠似乎有点不明白:“喏,给你喂药的小丫头叫金鱼,就是水里养的那个金鱼,从此以后就是她来照顾你了,嗯她今年十三岁,要比我年长一些,应该是能照顾好你的,话说你怎么回事,受了内伤不说,身上还好几处烧伤,尤其是你的脸,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虽然找大夫给你看过了,但是你的脸……或许以后也不会恢复的……嗯,像以前一样了。不过师父一直教导我皮相皆是虚妄,所以你也不要太在意的好。”  空泠听着安歌说的话,只是愣了片刻,然后又继续喝药,直到一碗苦涩的药汁全部下了肚,那金鱼又递了杯水给她喝了这才退了下去。  安歌看她把药喝完了,便问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亲人么?”  空泠的眼光看着透过窗子落进来的阳光,只是淡淡地说道:“空泠,空山幽谷,泉水泠泠的空泠……我的家人早就不要我了……”  安歌张了张嘴,似乎是觉得问起她的伤心事有些抱歉:“那个,真是个好名字。哦,对了,我叫安歌,就是《楚辞》中’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的安歌。你知道《楚辞》吗?”  空泠点了点头:“屈原的诗作。”  “哇,想不到你竟然知道,我爹可是很崇拜他呢,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安歌又问。  “十一岁。”  “哦,那你比我大一点。”  空泠没有说什么……  安歌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不早了,便说道:“你且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安歌就离开了。  空泠仍旧是坐在那里,看着那阳光呆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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