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这会儿已不避讳我杨府出生了么?”
李泓暄嘴角扯了扯,可不可以不要挑这种时候算旧账,太破坏氛围了。然而他想了想,有些事还是说明白了好,免得这个记仇的小女人一直留有心结。
他直起身子,于榻上坐定,耐着性子正声解释:“前几日父皇教导于我,为君者,不拘小节,不计小仇。杨氏亦是我大瑞臣子。既然父皇做主你我联姻,那我们便休戚与共,不复计较旧日纷争。”
李小王爷见杨芸儿无动于衷,想了想,又补充道:“此前本王不该迁怒于你。今后只要你于王府内安分守己。本王必不会亏待于你。”
不料,这说刚出口,李泓暄便明显看到杨芸儿的表情似乎不对,他想了想,又软下身段补了一句:“我看你与婉儿处的来,对王美人也不计前嫌,没想到你竟是个有心胸的,原是本王想差了,过去种种,我们就此揭过把。”
难得李小王爷说得真诚,于是杨芸儿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真诚的白眼。
原来是从老皇帝那学了平衡术,可你们的帝王心术,拿捏权臣,必须牺牲女子么?
杨芸儿正了正身子,对李泓暄严肃道:“王爷可曾记得,我们曾有君子协定,你我联姻只是表面做戏,并未交付真心。今日王爷若非要假戏真做,可否先听我一言?”
此刻,灯芯恰好炸了一下,李泓暄感觉眼前光影闪动,他心头无端冷,预感眼前人又要开始说教了,心中方才涌起的旖旎之思迅速退却,眉头也不由紧紧皱起。
杨芸儿不卑不亢,起身剪了一下烛火,说到:“王爷你夸我大度,说句心里话,我能与后院姐妹和睦相处,全因我对您并未动情。人若真动了心,是不可能真正大度的。就拿正妃姐姐来说,她满心满眼装着王爷,可行为却被礼法所困,不得不拿起正室的大度,不敢逾越,可她内里的心伤,王爷可知?”
杨芸儿的坦诚完全出乎李泓暄的意料,但杨芸儿以正妃开场,且言语恳切。李泓暄到底还是听了进去,并细细琢磨起来。
“我从不敢奢望要求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人心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让一个人真正动情动心的,并不多,在这方面男女都一样。王爷得遇婉儿姐姐,请务必珍惜。”
婉儿从不阻止李泓暄宠幸别人,此前无孕时,还曾劝着他多纳妾,早些开枝散叶。李泓暄从未想过婉儿做这些时,是否开心?
那段时间婉儿眉间确确实实笼着一丝忧伤,问她,她却总推说无妨。李泓暄手指掐着掌心,皱着眉,努力回忆着过往种种。
杨芸儿停了停,继续说道:
“我从心底里羡慕王爷与正妃琴瑟和鸣。也真心愿您二位白头偕老。然而,婉儿姐姐一心以您为先,处处顺着您,可您是否能真正站在正妃的立场上为她考量?比如您是否留意过,她如今被皇后派的那几个嬷目看得死死的,一举一动皆不得自由。孕妇养胎本就要开开心心,这样对方是否好?或者您,无意间也成了推波助澜将她束缚住的一员?”
杨芸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泓暄的神色,见他听得认真,便如知心姐姐般,为他提建议道:“王爷您完全可以陪着正妃过夜,陪她度过孕中难熬的日子,也不必看那几个嬷嬷姑姑的脸色。就像寻常夫妻那样,无关侍寝。”
听了这些话,李泓暄似有所触动,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同他这般说过。
他以为理想的妻子,就如婉儿那般以贞静柔顺。他只需尊重即可,同时他也可以享受其他女子,这是他身为男主人的权利。且父皇近日教导他可借着后院恩宠平衡前朝关系。
原本他被告知,女子是工具,是财产,多思多虑是女子本身不懂事。他从未被告知女子也需要用真心呵护,而并不是单单一个宠字便可简单完事。
见李泓暄陷入思考状,杨芸儿再接再厉:”男欢女爱,可以是一种激情,也可以是水到渠成的心心相印。若王爷一心贪恋一晌之欢,妾可以勉为其难陪侍左右,或者妾院里的绿柔,柳纤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足够王爷享用。只是这样的宠爱,实在太过廉价,王爷不会珍惜,妾也不屑。且让孕中的婉儿姐姐,作何感想?”
此时李泓暄已完全被带入杨芸儿的思路中,他抬头望过来,眼中心绪复杂,有惊讶,有自责,也有疑惑。
杨芸儿则正视李泓暄的眼睛,继续平静分析道:
“就如王爷先前宠着王美人,宠时也是真宠,可一旦出了事,便弃之不恭。您可以推说那是她自己蠢笨,可是王爷您明知她胸无点墨,空有美色,可曾想过为她寻了正当的教引嬷嬷好好教导?其实她在你心里不过是一件玩意儿,您并没有真正珍视她。”
杨芸儿停了一停,向李泓暄点了点头道:“臣妾斗胆,不想成为王爷心中的一个把玩物件。”
李泓暄的酒彻底被点醒了。他并非冷血,于王美人,他本有几分怜惜,但怒其不争,进而有了嫌弃之心。此刻听了杨芸儿的分析,不由心下惊叹,难道自己也是有错么?
杨芸儿见火候尚好,孺子可教,继续道:“你我相识,始于政治权谋,如要假戏真做,我并不希望仅仅因为情欲敷衍。帝王心术玩弄人心,可我只想以诚待人。你我若道不同,难相为谋。若王爷也愿意以诚相待,我也愿意成为王爷知己,真心相交,无关风月。”
说着,杨芸儿起身郑重行了一礼,说到:
“想必王爷也不是用强之人,我不甘为杨府棋子,也不愿为王爷玩物。王爷心善,必能理解我的苦衷。今夜容妾告退。我始终记得当初王爷答应我的事,请王爷为天下谋福祉,我想出去看看王爷治下的大好河山。”
说着,不待李泓暄回应,杨芸儿直接转身离开了暖阁,随着支呀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很快消失于黑夜之中,独独留下六小王爷在烛光中凌乱。
【我记得早年曾看过一个古代文人的笔记,提起扶着小丫鬟的香肩走路,人形拐杖,别有风趣。可惜写文时百度没有找到这段,仿佛是清代的某个老先生。不得不说,古代的文人喜好有点儿特别,这里就栽赃给酒后的李小王爷了。旧式教育出来的男子,总带着些坏习惯,傲娇不能自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