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妃坐在上首微微蹙了蹙眉。这毛老王妃像吃了火药似的,一大把年纪在这里败什么兴。如此不识趣,怪不得大哥送去的杨琴儿能在宗正卿府上掀起不小波澜。
杨丽妃端起桌上茶碗,借着喝茶之机,不动神色观察着杨芸儿。自己与这个小姑娘相处日浅,既然对方能入了皇帝法眼,自然有她的本事,自己且冷眼瞧上一瞧。
此刻,沉浸于推销员身份的杨芸儿一脸好脾气,将毛老王妃的训诫全盘接下后,竟还意犹未尽之色,仿佛遇到了人生导师一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虔诚的样子,连毛老王妃本人都有点招架不住,一分神,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下杨芸儿可抓住机会了,立马上前弯下身子,轻轻替毛老王妃顺着气,等毛老王妃缓过来后,又亲自去捧了一杯茶恭敬奉上,那关切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的亲姥姥。
这场景,一屋子的贵妇目瞪口呆。
她们哪里知晓,杨芸儿当年也是从一线小妹做起来的。毛老王妃这样的半老太太,看着难搞,只要捋顺毛,当做亲人孝顺,那可是最易取得信任的忠实客户啊!
果然,没多久,毛老王妃对这杨芸儿整个人都和蔼起来,心里不由叹息,那个杨相为啥将杨琴儿送来,怎么不换一换,将这个送来。不对,这姑娘招人疼,给了自家那老货就糟蹋了,自己这辈子生了一窝崽子,就没得个贴心的闺女啊!
杨芸儿见气氛烘托到这份上了,该往前进一步了,故而接着毛老王妃提及自己出身乡野的话头,笑着说道:“我便与诸位说一段幼年的见闻吧。”
“幼时,我曾于乡村居住过一段时间。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大雪,雪下得这么大,屋檐上挂着的冰凌子有这么长,整整三日,都出不了门。”
好的销售都是讲故事的高手,杨芸儿一边讲,一边比划着动作,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邻中有一婶婶,本是顶好的人,我当年最喜欢她做的桂花糕。可惜她命不好,婶婶的男人一年前去了,婶婶独自带着三个孩儿,最小的那个还不会走路。那家男人去后,公婆也相继悲恸离世,婶婶是个有气性的,拒接了娘家哥哥嫂嫂多次相劝,坚持留下,务要带大三个儿女。”
杨芸儿编故事,不忘契合当前听众们的主流价值观,一位古代虐文女主人设便这样脱口而出。
“这位婶婶靠着一手针线功夫过活,拖着三个孩子实在不容易,乡邻都时常接济于她,刚下雪时,曾有相邻提议,将她与孩子们接去一起过冬,但婶婶硬是不同意,怕自己的寡妇身份拖累相邻家气运。唉,真是个好人呀。”
铺垫完女主身世,杨芸儿开始下刀。
“那回雪太大,大家都不得不待在家里。待到雪停时,我们想着婶婶与他家的孩子可怜,连忙带着米与碳去她家探望。谁知她家屋梁被雪压塌了,母子四人全部毙命。”
作为讲述者,杨芸儿适时地红了眼眶,只有打动自己的故事,才能打动别人。
打动人的关键在于细节和画面感,于是杨芸儿拿起了小刀刀,
“找到她们时,最大那个大孩子倒在门边,似乎是被推开,让他快跑出门求助,可惜被倒下的门框压住,原本不是致命伤,却被生生冻死的。”
“婶婶则像老母鸡似的深深地护着两个小的孩子,自己背上头上都被砸坏了,可身下两个孩子却被护得好好的,只可惜雪下的太久,也跟着母亲去了。最小的幺儿刚会叫人,我那时候最喜欢逗他,他姐姐和我玩得很好……”
一刀刀剜着,杨芸儿哽咽地终于说不下去了。
满场贵妇,都是做母亲的人,她们可能无法共情百姓的苦难,但却听不得母亲与幼儿的悲剧,何况还有杨芸儿现场各种煽情演绎。在场不少夫人都拿了帕子擦眼睛,甚至低低哭出了声。
毛老王妃年纪大些,已经抱上了孙子,更加听不得这种悲剧,老泪一涌,连带着鼻涕都下来了。而开场时刷过存在感的圆脸贵妇当然也不甘落后,哭起来声音数她最大。
杨芸儿没有想到古代女子的眼泪实在太好哄。
现代女子已将自己修成了无坚不摧的钢铁战士,可古代女子大部分还是水做的。
纯天然的胭脂水粉并不防水,大家一时没控制住,一个个都花了脸。
杨芸儿心下叹了一声,自己这是煽情过了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