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的铃音自风中传来,有花香扑鼻,鸟雀低吟。春日里的清风时不时送来几片洁白的花瓣,飘入楼中。扶栏旁垂首沏茶的黄衣美人面前的茶汤已沸,洞庭碧螺春特有的馥郁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在这样悠闲恬淡的氛围中,陆小凤难得放松了些情绪,将自己身上已经绕成了毛线团的麻烦扔在一边。有知己当前、美人在侧,谈论的也不是什么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事,这样轻松的气氛一向是陆小凤喜欢的。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陆小凤的抬头看了一眼明月夜。素白衣色的美人一手支颐,另外一只手抱着毛茸茸的小狐狸安静地看着他们聊天。 “明月你怎么不抚琴了?” “你们聊天聊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又没有人听,我抚来吵你们吗?” “明姑娘的琴艺已有大家之态,今日有幸听闻是我们有耳福,怎么能说吵呢。”叶知秋手中折扇轻扬,笑着看了过来。 “没错没错,叶兄说得对。”陆小凤低头打量了一下摆在明月夜面前琴案上的那张古琴,琴身匀称,线条流畅,漆色温润悦目,琴面上有着梅花状断纹,美观精致之极。更难得的是,它通身带有一种恬淡宁和的氤氲古韵。陆小凤眼睛一亮,“明月,你这张琴?” “看出来了?”明月夜唇角一勾,纤细白皙的手指有一些没一下地捞着怀中小狐狸的下巴,“考考你,认出它是传世名琴中的哪一张了吗?” 陆小凤摇了摇头,笑着道,“你也太小瞧我了,不要以为东坡先生的题字在背面看不到,我就认不出这是千古名琴,九霄环佩了。” “还算你有点眼光。” “九霄环佩流传千年,能够传至如今,也多亏几代主人的精心养护。如今流传到明姑娘手中,也算是得遇明主,当不至使它明珠蒙尘了。”说到这里,叶知秋突然有些感慨,“只不过,历史上比九霄环佩名气还要显赫的四大名琴,不知现在又流落到了何方。” 陆小凤低头喝了一口酒,也点头应道,“这倒是,明月手中九霄环佩的音色已经如此优美,不知道传说中的四大名琴,又是怎样的风采。” 摸着小狐狸脑袋的手指微微一顿,明月夜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很想听?” 陆小凤摸了摸下巴,“是有点好奇。” “你不是早就听过了吗?” 青衣男人一愣,“什么时候。” “在万梅山庄的时候,”明月夜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眼前的九霄环佩,长长的眼睫低垂如水鸟安静地敛翼,“我在万梅山庄时抚的那张琴,就是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你没认出来?” 亭子中倏然一静,半响,陆小凤摇头苦笑道,“我当时还以为是仿的……这种千古至宝都落到了你手里,明月,我现在真的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也是哪个遗落王朝的公主了。” 明月夜纤长眼睛轻轻一颤,“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尽管陆小凤很想在这种恬静悠闲地氛围中多呆一会儿,好好抚慰一下他最近饱经沧桑的心灵,然而像他这样的大忙人,上天注定不会让他休息太久。 果然,陆小凤还没在嘉禾楼坐一会儿,一身青衣的冷肃美人出现在了楼梯口。 一看到清明走上来,陆小凤条件反射地就想躲一下,他总觉得这是又有事情找上门了。 果然,朝楼中的几位客人歉意一笑之后,清明径直向他看了过来。 “停。”不等她开口,陆小凤直接抬手朝她比了个手势,木着脸道,“能先让我喝口水吗。” “恐怕不行,”看到青衣男人的动作,清明弯了弯唇笑道,“前厅霍天青霍公子已经等待许久了。”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加了一句道,“他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前院待客厅。 “柳余恨?”陆小凤瞪着那个被绑在地上的熟悉人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霍天青道,“我今天早上才提醒你们要找人,你下午就把人给绑来了?” 霍天青端坐在他上首的黄花梨木椅上,手中端着一个青花瓷茶盏,闻言淡淡地掀起眼皮看了地上的人一眼,“不是我找他,是他自己找上的我。” 陆小凤立刻回头去看柳余恨,就看到他死死地盯着霍天青,被毁了半张的脸上表情狰狞到恐怖,但虽说如此还是能看出他脸色苍白,气息也很虚弱,唇边的血迹一直蜿蜒到了衣领,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陆小凤眉头一挑,转头看向霍天青,“霍兄?” 霍天青的手指在茶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一来就要杀我,在还没掌控好形势的情况下,我自然不可能留手。” “他要杀你?”陆小凤的目光在霍天青和地上的人之间打了个转,了然道,“因为上官飞燕?” 这个名字一出口,霍天青的目光一沉,地上的柳余恨却立刻挣扎地起身嘶吼道,“飞燕在哪儿?” 屋内的另外两人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就看到他依然瞪着霍天青,目光中满是恨意,“自她几天前去了珠光宝气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在哪儿?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陆小凤有稍许错愕,“你还不知道?” 柳余恨立刻将目光转向他,青衣男人看着他即使自身难保依然心心念念的全是上官飞燕的样子,叹了口气,目光中有稍许怜悯。 “上官飞燕已经死了。” 霍天青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柳余恨瞳孔一缩,嘶声吼道,“不可能。” “是真的。”陆小凤看着这个倒在地上,摇着头不相信事实的男人,“这个消息是从隐元会传来的,你应该知道他们放出的消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柳余恨像是被人当胸给了一锤,整个人僵在了地上。半响后,仿佛最后一丝活气被抽去了一般,他整个人伏在地上,犹如一个死人。 “……是谁杀的她?” 幽暗阴森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陆小凤微微垂了眸,“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吗?” 柳余恨的身体猛地一震,目光迷茫了一瞬,紧接着渐渐变得惊恐,“是他?难道是他?!” 霍天青霍地站起身,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是谁?” 可是柳余恨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自顾自惊恐地喃喃道,“是他?怎么会是他?……不,不可能……真的是他?” 霍天青上前一步,全身的气势和杀意向地面上的人倾泻而去,被在后面的手死死紧握,“到底是谁?!” 陆小凤冷眼旁观许久,突然开口道,“是霍休?” 柳余恨猛的抬头看向他,身体如被扔出水面的鱼一般整个一抖。他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此时下意识地反应已经肯定了陆小凤所言。 “居然是他。”一声长叹从门口传来。 房间中的几人回过头,一身峨眉道袍的苍老道人站在门口,他的两鬓虽然已经染上霜白,但身姿依然笔挺,握着剑的手崩得紧紧的,气势中依稀可见当年金戈铁马之意。 “独孤掌门。”陆小凤拱了拱手,以示礼意。 独孤一鹤朝他点点头,目光扫过负手伫立堂中的霍天青和地上的柳余恨,最后落回到陆小凤身上,长叹一声。 “走吧。” “去哪儿?” “珠光宝气阁后面的那座小楼,老夫要跟他当面对峙。这件事情,到现在也该结束了。” “就这样前去,他们不怕霍休在小楼中布有后手?” 叶知秋落下一子,轻轻抬眸。 嘉禾楼中,花月楼和叶知秋正在对弈,明月夜在一边旁观,花满楼站在护栏旁边表情恬淡,似乎是在享受楼外的绚烂花海。 此时几人正谈论到前厅发生的事。明月夜一手支着额,垂眸看着桌上的棋盘,闻言笑了笑道,“独孤掌门艺高人胆大,行事自然不会瞻前顾后。” “那陆公子呢?” “他?”明月夜将怀中小狐狸伸向棋盘的爪子按了回去,唇角轻轻一勾,“他一向走运。霍休即便是在那座天下第一楼中准备了什么陷阱,大概也是奈何不了他的。” “哦?” 明月夜悠悠一叹,语带深意道,“谁让他知交遍天下,朋友特别多呢。” 花月楼手指按着唇轻咳两声,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说你自己?” “错。”明月夜歪着头笑眯眯道,“我指的是他那位精通机关的至交,朱停。” “只不过……你要非说是指我的话,其实也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