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杜景堂家里把白糖生意做得很大,这年头,有钱总是受人尊重的。
苏傲雪看他把躺椅摇得老高,悠闲地摇着折扇。这人莫名问一句,又莫名地抽身不再参与话题,真是怪脾气。
不过,大约他的性格应当与另一个传言脱不开干系。
听那几位太太说起,杜景堂是以鳏夫身份回来的。
杜家做白糖生意,当然要结交地方军阀的。据说七八年前,刚读完大学的杜景堂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却被西北一位军阀看上了,非要他做上门女婿。白糖在西北很卖得上价,最要紧是那位军阀是土皇帝一般的霸道,不高兴了会拿枪打人的。
做生意的,尤其是能把生意做大的,家里儿子又不止一个,牺牲个别子女换来军阀当靠山,杜家老爷子乐意干。杜景堂似乎不愿意,毕竟他是上过大学的人,是进步的青年,可他大概还是怕死的,总之就稀里糊涂当了七八年的上门女婿。
至于他那位太太,听说是军阀一位受宠的如夫人诞下的独女,自幼多病,算命的又说是命短的面相,所以军阀才要张罗着招女婿。到了今年,果然是应验了那些话。剩下杜景堂带着已故太太那份家私,独自回到上海来了。
然而,一个人爱听议论,必然也会被人议论的。
吃罢餐后水果,聚会依旧未结束。主人翁叫听差把沙发、茶几都挪开,开了唱片机,立刻又要举行舞会。
也就是在这时,苏傲雪成了一部分没学会跳舞的新太太们的议论对象。
“知道她为什么姓苏吗?”
“她以前的鸨母在苏州河捡的她。”
“傲雪是谁给取的,她男人吗?”
跳累了的江红梅出来透口气,问了声在聊什么,便果断加入其中:“她男人原来给她取的名字是胜雪,夸她皮肤白呢。叫了半年刚叫顺,自己又改了傲雪,大概她是想显摆自己识字多吧。”
苏傲雪今天在无袖旗袍外面披了一件仿云肩样式的罩衫,因为一直被邀请,跳得热了就把罩衫脱了,自然就露出了她胜雪的肌肤。她好不容易借口要去洗手间,才溜到门口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听见人家在背后这样评价她……
“还是胜雪好,听名字就知道是白肉皮,也省得撩开了膀子故意给人瞧。”
虽然都是所谓的文明太太,但只要牵扯上嫉妒心,立刻就有人用封建的思想来批判女子的着装。
送入耳畔的笑声里数江红梅最大声,苏傲雪听着昔日姐妹现在竟这么恨她,手心冰凉的一片。
其他太太们对苏傲雪深受先生们的欢迎一事,虽然嫉妒但到不了江红梅那种恨的程度。
说起来她们其实是老相识,曾经还是吃住在一处的姐妹。苏傲雪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没有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她苏小妹。而江红梅也还没遇见现在的丈夫,只叫着红梅,并没有自己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