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不一样,也要承受‘不过是个女人’这种话。所以,我们自己就不要再分什么高低贵贱了。”苏傲雪抱了抱她,摩挲着她的后背,用很温柔而且很真诚的语气,又送了她两句话,“做个有缺点、有底线的女人吧。至于人家背后爱说什么,不必太在乎。”
在苏傲雪一番开解之下,张翠兰渐渐止住了哭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傲雪便拉着她的手,笑得格外粲然:“来,快跟我说说,最近拍了什么戏。”
张翠兰擦干了泪痕,抿着微笑道:“下礼拜要上一部歌舞片,我演一个歌女……”
却说胡云九因病过世的消息,由他在沪的两位少爷和两个侄儿向各朋友处去报了丧。
至于张翠兰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也是因为江红梅收了消息,就立刻打了电话找她,问她以什么身份去送胡老爷最后一程。
杜景堂也在差不多的时候听说了此事,他不用想就知道苏傲雪无必要也不可能愿意去。于是,赶紧以他们二人的名义封了一份奠仪,交给机关里一位茶房,道:“地址就写在条子上,劳你驾帮我跑一趟吧。”
人情的事刚办完,杜景堂便又拉住出差回来的王禀忠,低声道:“王委员,我找你有话说。”
二人走到一间无人的空屋内,杜景堂也不敢坐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一会儿就要开委员会了,你能不能替《寸草心》这部电影说两句好话,再发起一轮投票挽救挽救?”言罢,从西装里侧掏了一份还未发出去的复函。
王禀忠看了起首几行字,本是板上钉钉要通知出品公司,删剪有违《电影检查法》的镜头。底下落款的审阅时间,恰是他去南洋出差的日子,所以他还没看过这部片子。
杜景堂大概说了一下要求删剪的画面:“女主角因为父母迷信她的八字导致家里生不出儿子来,于是把她送到乡下寄养。后来,女主角的养母生了重病,她就想到了要来城里找她那位开工厂的亲生父亲,想求一笔救命钱。这个女主角是第一次进厂,当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一不小心就闯进了车间。有问题的画面,就是这一段了。剧中的襄理满脸怒色地拿着鞭子站在一位手脚格外缓慢的童工身后,童工虽然害怕得发抖,可手脚就是快不起来。跟着,女主角上前问工厂老板在哪里,童工一听‘老板’二字,吓得直接昏厥。”
王禀忠越听,越把两边眉毛往一块儿挤,最后摇头苦笑,问道:“是佐飞托的你吧?”
杜景堂两手捏着,仍是不敢坐下,打了半晌腹稿才道:“怎么说呢,我来找你也不是只为了佐飞,我在填写检查记录时就觉得这处情节的意义是多重的。童工一听到有人找老板就吓昏过去,可以制造一种恐惧感,让观众既紧张又害怕更会好奇,急不可待地想看看这样的活阎王长了个什么模样。”
王禀忠先点点头,表示这些话有一定的道理。接着,却又摇摇头,表示这个忙恐怕帮不成:“展现阶级矛盾的电影画面,是必须要剪掉的。现在不比当年,电影检查的权力集中在南京,我们上海只是个办事处,即便我们保留了画面,南京那边也是不能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