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丢开已经湿透的手绢,用袖子胡乱揩了一把脸,抽噎着解释道:“虽然他的家庭有些封建,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他母亲感情很深,我不能让人家母子分离呀!可我又不认为先斩后奏,可以消除杜家对我的偏见。我怕我们一旦离开了上海,反而会加深他们对我的不满。而且,我确实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绩。倒是他一门心思要结婚,看起来确实是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那么,我,我……”
说到最后,她把下嘴唇咬得直发白。
朱品慧作为旁观者,又是过来人,还是个能理解苏傲雪事业心的同性,很快便抓到了问题的症结:“彼此相爱的人,反倒最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因为双方都认定了对方是特别的,在心里把标准抬得很高,不准人家这样说、不许人家那样想。其实说白了,是害怕人家有天会离开自己!”
苏傲雪只通过文字,朦朦胧胧地了解过爱情,但那些都是被修饰的、被创作的。而她实实在在见过的爱情,只有朱品慧和佐飞。所以,她这也是第一次听见幸福的人谈起真实的爱情,神情自然格外认真。
朱品慧轻抿嘴角,点破他二人别扭的心态:“他不许你批评他凡事都想得太容易,因为他怕你不喜欢头脑简单的人。你宁可牵三扯四地把问题扩大化,也不想坦白比起爱情,你内心更珍惜事业,因为你怕他不肯接受你这离经叛道的一面。”
苏傲雪脸色稍霁,随后又不自信地摇摇头,垂下头,道:“他是怎么想的,我猜不到。但我确实怕是他接受不了我的想法,所以我就先批评他过分理想主义……”
朱品慧蹙了眉,问道:“如果这是别人家的事,找你来公断,你会怎么说?”
苏傲雪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她,抿唇的动作里带着一丝倔强的意味,答道:“我会觉得女人在爱情和婚姻里的作用,不是牺牲也不是付出,女人有权利把自身放在人生的首位。”
“那就行了。”朱品慧肩膀往上一耸,摊着两只手,表示问题已经解决了。
然而,苏傲雪却觉得问题才刚刚开始,轻声道:“可是轮到我自己身上,我就怕……怕直接说出来,他也许会不接受,我怕他……不理解我的想法,怕他觉得我比别的女人自私。他那么好的人,想找个百依百顺的应该不难的。我怕他……而我又……”
说到这里,她竟又哽住了。她觉得杜景堂没有她,一定还会有更好的,可她却不是,她找不到第二个杜景堂了。所以她害怕,怕他丢下她……
朱品慧被她哭得腻味死了,忙扳过她的肩膀,提醒道:“他要是吃百依百顺那一套,一开始就不会爱上你。”
是啊,杜景堂本来就是个拥有很多选择的人,可他就是爱上了不寻常的苏傲雪。他有一百种借口、一百次由头,可以说就此结束吧,但他没有那样做。恰恰相反,他在受到了家庭的阻力之后,选择回来和她求婚。
不知道为什么此前脑子里有那么多的顾虑,这时候被一个“爱”字冲了个干干净净。即便知道家庭阻力不容易冲破,但至少她在这一年里深刻地感受过幸福。
“多大了,还哭哭笑笑的。”朱品慧失笑地摇了摇头,捏着她的鼻头,轻轻拧了两下,“心里有话回去就好好说,别张牙舞爪地让人下不来台。人嘛,都是有棱角的。摩擦在所难免,不要怕也不必躲。如果杜景堂不接受你事业第一的立场,你就自信一点告诉他,你的立场很坚定,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缺点,是你领先时代的优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