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等了许久,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一次又一次,而她交握的双手也随之一次比一次捏得更紧。终于,她忍不住开口催问:“怎么不说话了?你会加入吗?”
点头或摇头,两个念头在杜景堂脑海里博弈。他此刻仿佛是站在天平的正中心,往左偏或是向右移,那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生路径。
在苏傲雪的逼问下,他的脖子僵硬地动了动。可单从表情和动作,苏傲雪根本探究不到他潜意识里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最后,他只是问了一句:“你看我这出身,合适吗?”
不同于杜景堂的犹豫,苏傲雪内心的选择几乎已经明朗化了。她多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她有了充足的思考。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家庭的牵绊,她还饱受摧残。因此,她根本无需反复思量。
唯一令她顾虑的,也只剩下杜景堂的态度了。
故而,苏傲雪听了他这话,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人的出身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就好比今天下午,我找美新和逢春过来讨论新剧本。我们谈到一个问题,能站出来为了妇女的权益振臂高呼的并不一定是女人,而压迫女人、阻止妇女革命的也未必都是男人。那些由命运决定的因素,譬如性别和家庭环境,并不等于终身的立场。”
杜景堂抿着唇,整个人都显得很紧绷,继而沉声道:“如果我加入共,产,党,那就意味着我要加入和我的家庭对立的阵营。我要是失败了,我的母亲会经历第二次失去我的痛苦;可我要是胜利了,那我的母亲……”
旧有的制度维护他眼下拥有的一切,不止金钱也包括亲情,这个决心不容易下。
苏傲雪明白这个道理,便没有继续向下说。可她也吃不下饭,顺手拿起桌角叠得很整齐的报纸,信手翻了两下,影戏版的头条又是很夺目的标题——女演员一炮而红的秘密:与导演亲密无间。
“这不是美新吗?”苏傲雪讶然地举着报纸,看着上头登的康美新的剧照,滕然起身。
杜景堂皱着眉,走过来刚瞥见标题,就下意识地问:“怎么又来了?”
苏傲雪又急又气,把报纸都抓破了,忙揪着他的衣袖问:“三哥,你说这新闻还会是锦华做的吗?陈冬易难道一点反击都没有吗?”
杜景堂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先稍安勿躁。跟着匆忙扫完全文,文章中有不少诸如“据知情人透露”“据观察”的说法。他思忖片刻,方道:“你先别多想,也可能……那天的冷餐会,美新和逢春一起参加了,也许当时有记者看出些什么了吧。”
“看出他们交情不浅,就一定要往下流的方向去想吗?”苏傲雪怒而把报纸重重摔在了桌上。
记者的笔触很惹人讨厌,把康美新写成了一个为了能演戏不惜献身蔡逢春的放荡女。然而事实上,他们年龄相仿,对戏剧也都抱有同样的热忱。先有惺惺相惜的同事情,尔后才进一步发展成了男女之情。可就因为男导演和女演员的身份,所以被先入为主地抹黑成了有目的的情色交换。
碰上这种糟心事,最能理解康美新的人无疑就是苏傲雪了。她是女编剧,而杜景堂是男股东,外人就自以为是地认定他们的关系必定靠金钱维系。
苏傲雪比照着自己的心路历程,不无担忧地问道:“我要不要给美新打个电话?我觉得她现在一定不开心,最好能有人在她身边陪陪她。”
想安慰康美新的人很多,但能感同身受的却不多。苏傲雪是同病相怜的过来人,能给予的支持自然比一般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