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雾……”

王黎雾要疯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上下前后左右猩红着眼森厉睨看，坚定的相信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

陈十紫眼缝里只有几丝光亮中的黑色残影，她能听到王黎雾呼吸已经躁动不堪，身体也硬如钢筋，要爆发到极限，“小雾……小雾，眼睛疼……好疼……头发粘上去了……疼……”

她做泣声，喉腔一抽噎，疼喊了几嗓子，王黎雾狂躁的状态慢慢醒过来一点神智，四肢却还在难以自制碎碎狂抖，连带在极端情况下引出了之前在实验室电击的后遗症，手臂、腿细微抽搐。

王黎雾眼神直愣愣的，听着一声声猫叫般舔舐伤口的疼字，两行眼泪突然从那双布满躁乱血丝的眼里坠了下来，笔直两行，怔说：“我怎么觉得脑子里有个很远的声音也跟我说疼？”

“是你，”

“是吗？”

她那么无助的哭着，像是小时候的自己与成年的自己横跨了时空，情感激烈撞在了一起，哑了声音，又警惕与恐惧交织颤抖着，体内的喧嚣和疯狂全化千斤泪直直往下坠，沉重垂坠她颀长挺拔的躯干，要把她被痛苦与血腥淬炼出的脊骨拉弯。

“我没事……”陈十紫脑袋搭在王黎雾肩膀上，轻轻抚顺王黎雾紧绷的脊背，用温暖体温柔软安慰着，“你别害怕，小雾……我在这里呢。”她鼻子也抽泣着，顶着眼缝缝慌张四瞧，不知道谢必安是不是还藏在这里。

***

鬼差活了千百年，精明的大发。

那天在手术室她与谢必安做了交易，把自己无期卖给阴司，换王黎雾不被拘走。那时她还没完全想起王黎雾是谁，她是谁。王黎雾被带去了美国，她则日日在医院里垂死枯等，连日杂梦缠绵，往昔幕幕回归，她不知道自己是得神经病了还是怎么，醒来后四处暗暗打听，终于机场接机那日，忐忑看到王黎雾那一面，确认了心中洪水般泛滥的奔赴感。

22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忘，也不知道，为什么王黎雾认得。

可是，小雾后来也忘了。

谢必安与范小果只是无常鬼差，他们只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水不勾谁，但绝无通天本领。小雾能在死亡线上起死回生，完全是自小意志强悍，陈十紫觉得两相对比自己逊爆，动不动这儿困那儿乏，遭这个殃罹那个灾。

但陈十紫现在不光觉得王黎雾意志强，还觉得对方是个顶聪明的人。

明明大家小时候吃的是一个小白碗里的饭，睡的是一床小被窝，听的是一个好妈妈教导，于黑暗中被打碎牙被打出血然后天天笑嘻嘻玩，可王黎雾眨眼就长成了能洞悉一切、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悍然强大人物，而她就只能在她掌心下反复纠结这一生该怎么终结，然后顶着死亡凝视仓促布置。

她觉得如果自己的存在和消失让小雾疯掉了，那就真的是玩失败了。

她的小雾该过一个有人爱、有人心疼的好日子。

洛阿姨宽容，但不能只宽容，没有长辈怜爱；

林愿尽职，但不能只尽职，没有朋友相惜；

仓甜等粉丝慕强疯狂，但不能只慕强疯狂，需知麻风王一样的天骄强者也有遗憾不能得偿。

小雾不肯恨她，陈十紫便想像过一个风和日暄的天气里，她不在了，小雾对着卧室窗外那棵白杨树痛伤，想起有一日傍晚她是怎么耍刁折腾腿残的她，难过一阵，兴许会反应过来她这种坏脾气东西本身就没法一辈子在谁身边安顺长久。再深刻的情感，挨一挨也就藏在过去了。

彼时洛阿姨会送上一杯温度适宜的茶，去树下随手喂那两只生的战战兢兢、活得日渐无忧的小猫，林愿也会来，不在乎小雾是什么人，只会更加细致汇报工作，疯狂爱慕小雾的粉丝会揣着满心欢喜，大胆又含蓄矛盾送上一盒亲手做的爱心饼干……或许小雾不吃，但真诚的爱还包裹着她。以取代，那个凛冽寒冬里，被警车清理再也不会回来的妈妈，那个凄厉夜里，被丢进垃圾桶里再也不会活蹦乱跳绕着她玩的她。

这个世界从来都残忍对待我们。

过去她从都不曾亲眼看到我，只小心到极点捧着龙猫在手心，近乎天真的相信着我的存在，漂亮的桃花眼总是发亮执拗，说，妈妈，她是我的小女孩……

谢必安那么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无非是因为幼小被弃角落的我被幼小不幸的她，第一眼就那么两眼放光喜爱，然后哭爹喊娘撕心求索搞蒙了，心里暖呼呼的，脑子晕乎乎的，一下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她说我是她的小女孩，我自然得是小女孩！然后一辈子挂她怀里，给她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