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赵水顿住呼吸,面前的宁从善动作也忽而停住。
两人皆下意识地往前一站。
“你们做什么!”魏理寺见状,再次喝道,可两人却没理会。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尸身的小拇指给吸引住——宁从善拎起指尖微微转动,那软趴趴如无骨般的手指让二人提起了心。
赵水也上手将指身从根到尖按压了一遍。
手指里的两处关节皆被掰断脱开,两骨之间脱离得恰到好处,断骨连筋、血流相连,因此从外表来看,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这样的伤,不是简单的碰撞能够弄出来的。可温生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单断小指不合常理,而且这样的手法,也只有对体内骨骼十分熟悉之人才能做到。
也就是说,这极大可能,是温生星长故意留下的伤。
赵水与宁从善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些传授——
“听,这‘伙计’在说话呢。”
“以后我伸出大拇指代表取火,中指取水,小手指解剖,记住了吗……”
如果温生星长真的是为人所伤,在清醒时可以预见死亡的话,那么这根小拇指便是他在濒危之前,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禀告理寺!”
“禀告城主!”
两人随即拱手,异口同声道。
赵水与宁从善互相看了眼,后者毕竟未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紧紧鼻子,向赵水抛了个眼色后,选择闭口。
赵水顿了下,直截了当地说道:“禀告城主、理寺。我们申请——解剖尸身!”
他眼中露出笃定的神情,直视着面前闻言一愣的二人。
“为何?”
“因为……”赵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借着涌出脑海的那句话说道,“因为温生星长有话要说。”
长夜漫漫,半残的月牙才刚升入半空,映着屋中沉默良久的几人。
仿佛过了许久。
最后,城主还是准允依赵宁二人的请求,让魏理寺叫来了仵作。
看那仵作提着器具预备剖尸检验,赵水转头向身后的付铮轻声道:“付铮,你出去等等吧。”
“我无妨。”付铮看着那尸身,回道。
看她那模样是真劝不走的,赵水只好作罢,继续集中注意看着堂中尸身。
直到开膛破肚,露出里面。
胃胆、肝肠,已化为乌有,只剩被皮肉堵死不通的血水,和一颗已然失了命脉的心。
这样类似的情形,赵水无论如何也从未能忘记过——第一次查验尸身时便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只是时隔一年多,这一次的手法更为隐秘、完美。
但这一次,终于百密一疏。
只见那血水之中,留有一条细长而脏泞不堪的皮布,上面似乎写着什么,但没给赵水他们看清楚的机会。
“城主。”魏理寺咬紧牙,转头说道,“这是……”
城主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立即做回应,只是眼睛像是极为疲惫又甚是不忍的合了上。
“两日之内查出凶手,机密行事。”他说道。
“是!”魏理寺干脆地答道。
然后城主转过身,看向定然而立的剩下三人。
宁从善从怔愣中回过神,先拱手道:“城主放心,弟子定与先前一样守口如瓶,竭尽所能帮忙——为温生星长讨回公道!”
“嗯。”城主应道,“此事接下来便与你们无关,回去正常作息,勿露异样。离开此地前,星门需施以观星封口之术,不可与外人道。”
“弟子遵命。”
“去吧。”看着其中低头不露声色的赵水,以及旁边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付铮,城主的眉宇又沉重几分,添了一句道,“但是回去后若无法疏通心神,可找师长求问。尔等,莫忘星门之志。”
“弟子谨记。”
月入高空时,赵水他们才从院中走出,被人领着闷头往前走去。
离开的路与来时并不相同,曲曲折折,甚为复杂。
“你还好吗?”赵水缓下脚步,在付铮身边问道。
“不好。”付铮咽了口气,回道。
这样的滋味赵水经历过,她能做到强忍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接下来几日,估计她有的受了。
“那——”他想了想,说道,“这次换我带些菜卷给你吧。”
付铮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眉睫算是舒展了些。
“莫要多言。”领着他们的人小声道。
三人跟着他走到一假山下,那里有扇石门,进去是条点着烛火的暗道,再出来,眼前豁然大开,到了一条宽敞正常的宫道上。
赵水呼出口气——总算是到了能透口气的地方,只见不远处的宫门外边,有辆马车在等着。
往马车那边走去,赵水打量着周围。宫墙低矮,灰砖红瓦,长长的宫道被一扇扇红绿宫门隔断,雕琢精致,却没想象中那样堂皇的味道。宫道上有零星的宫人走动,走过一端着水盆的宫女后,又有一穿着黑衣之人从旁经过。
他的身上没有配星门玉饰,但那挺拔身姿与无声的踏步一看便是功夫深厚之人,应该不是在宫中服侍之人。赵水这样想着,不禁向那人多看了两眼。
擦肩而过,衣角飘飘。
赵水骤然顿足。
“怎么了?”付铮转头问道,却见赵水也转过头,向刚走过的那人看过去。
“莫要东张西望!”领着他们的人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叫道。
赵水怔怔收眸,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一时心神不定。
刚才他分明看见那人衣角上的绣文,像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