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赵水。”想是年老多忘事,赵水重复道。
曾守宫长却摇了摇头。
她重新问了一遍,道:“你是谁?”
是了,一个陌生人告诉他的名字,依旧是陌生人,屈屈二字自然无法向她说清楚什么。
于是赵水看向她耐心且略微大声地回答道:“弟子赵水,开阳门新弟子,生于小渔门镇,家父赵孜、家母虞问巧,曾在星门门下修习。”
自入星门以来,赵水发现他父母的“名气”还挺大,稍稍多说几句,大多数身处星门中的人都知晓他们是谁。
这位曾守宫长也不例外。
“赵孜、虞问巧……”她的视线飘远,似在忆起往事。
而后,曾守宫长的嘴角一点点上扬,平枯的脸上竟慢慢浮现出笑意,然后愈发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问巧的儿子,呵呵,问巧的儿子……”她不断重复着。
赵水蹲在她身旁,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曾守宫长,该不会是已年迈痴呆了吧?
“今年多大了?”
“弟子二十又二。”赵水回道。
“哦吼吼。”曾守宫长直点头,一只手抚上赵水的发间,又笑了起来道,“是,是该这年纪了。”
“您认得家母?”
“认得。”她回道,鼻间蓦地一抽,竟有一行泪从眼眶流下。
赵水想起身给她找找擦拭之物,却发现两手被她的胳膊按得死死的,根本脱不开手。
“好,让宫长看看……”她盯着赵水左右打量,说道,“养的好儿子,真好。”
那副神情与说话的语气,宛若看见一个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
“曾守宫长,弟子有一事相问。”赵水说道。
“问吧。”
“若这星魂是您注入玉牌之中,所存的念想,它真正的主人是哪位星门前辈?”
“……”
曾守宫长又两眼放空,好像一时失聪似的忽略了他的话。又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她的嘴角转眼耷拉下来,目露惊骇看向赵水,问道:“你既是山宫新弟子,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刚刚为何有人追你?”
这让赵水真真迷糊了。
她是真的有些神志糊涂,还是借糊涂之名,套他的话来?
“弟子们有事受到召见。”赵水笑笑答道,“刚才回去的时候没跟上,迷了路,怕被巡防的抓到记大过,所以就胡乱跑到这里,叨扰到您了。”
曾守宫长闻声点头,手上一松,道:“那你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水儿,快……”
她的年纪虽大,手劲儿倒是不小,赵水硬是被她推得站了起来。又见她右臂抬起,“哗啦”一声,一道红光将旁边的抽屉拉开,有块长条状的物件从中升出,在空中闪过,被拉到曾守宫长手中。
是一枚如意。
它大概手掌大小,白中染黄的玉身光滑流曲,在烛光中半遮半透,金黄的流苏垂下,悬在半空微微颤动。
“水儿,这个。”曾守宫长抚摸了下那如意,将它递到赵水手里,说道,“你要好生保管。”
此物一看就贵重,而且灵气逼人,定非凡品。
赵水赶忙蹲身跪地,拒绝道,“弟子受不得。”
“这本就是准备给你的,只可惜当时离开时,它还未被赐字。”曾守宫长又抹了把老泪,说道,“二十多年了,我留守宫中,一直在等着把此物交给它应属于的人,没想到,真的能等到……”
她欣慰地看着赵水,眼中带着释然。
“水儿,你拿好,此物可在危难时保你平安,是……留给你的祈愿。”
“可是——”赵水迟疑起来,看着端在掌心里的如意。那如意由上到下镶着祥云的金边,端头刻有双龙戏珠,玉柄上则雕刻着四个金字。
“上善若水。”赵水念道。
“是,是你的名字,水儿。”曾守宫长接口道。
他的名字?
在赵水的印象中,他爹娘起名字都甚为随意。给他取名为“水”,是因为他娘生他的时候特别想喝水,而给妹妹起名为“风”,就是因为那一日挂了很大的风。
难道那只是爹娘哄骗他们的说法?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曾守宫长喃喃道,“居善地,心善渊,水儿啊,记住,这是你名字的寓意。”
赵水的胸中涌起一股澎湃。
“弟子谨记。”他说道,却仍迷惑重重,“敢问曾守宫长,此物为谁所赠,是谁为弟子赐的名?”
“问巧的旧友所赠,你爹为你赐的名。”曾守宫长答道。
她收敛神色,语气又严肃起来,没给赵水继续琢磨其中言语之间的模糊的机会,说道:“如意须得随灵而动,需有召唤灵物之能方可护身。你入星门一年,习得第几星阶?”
“弟子通星集阶。”赵水答道。
曾守宫长眉间一皱,却轻笑了声,也不知是欢是忧。
“如此神速,星城历来本官只听闻过赫连世子一人——你施展看看。”
赵水迟疑一瞬,拱手道:“弟子领命。”
毕竟赫连世子众人瞩目,所修何阶自然被世人紧盯,赵水纵然与之匹平,也不过是一“天赋高的弟子”而已,与将来注定成大事的世子相比,不足道也。曾守宫长会怀疑他的星力,也正常。
屋外雨声已小。
于是赵水退步走出堂中,立在院里向她行了一礼,而后闭目调息,掌心向上缓缓抬起。
两团蓝色光焰从他的双掌中燃燃而起,即便落雨淅沥,依旧越燃越旺。在赵水举臂合掌时,彼此交织霎时化为一道光柱,而后逐渐扩大,形成光团包裹其身。
“弟子叨扰了。”赵水低声道。